薛宝钗(四十八)

“快走,快走。”

“……”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的,你推我一下,我拽你一下,挤挤挨挨地往前院去了。

这是姑娘们为数不多的,能和男儿们一块儿参加的活动,大家都有些羞涩,又有些期待。有的姑娘还讨论着,上次参加谁家婚礼时,见到的哪家公子最为俊俏。

她们路上说说笑笑的,热闹的很,待到了二门处,却一个个都矜持起来,各自拿出自己最美的姿态,不求艳压群芳,但求不泯然众人。

宝钗好笑的摇了摇头,在心里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小姑娘呢,朝气蓬勃的。

“想什么呢你,”萧灵拍了她一下,“快走吧。”

等她们挤到前院堂屋外,新娘子已经跨过火盆了。薛蟠喜气洋洋地走在前面,不住地向宾客们还礼:“同喜,同喜。”

后面的新娘子被喜娘搀扶着,虽然盖着盖头,但一举一动都有喜娘提醒,倒是半点儿差错都没有。

宝钗回头对一众姑娘们说:“我先进正堂去了,你们自己当心。”

众人都道:“去吧,去吧。今日你新嫂子进门,你这小姑子可不能缺席。”

宝钗对众人点头示意,这才转身款款而去。

她却不知,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已经看她看得痴了,直到她进了堂屋,看不见了,才如梦初醒,向身旁的人打听:“那是谁呀?”

他旁边那个正伸着脖子往一群姿态各异的姑娘那里瞧呢,被他一碰,颇为不悦。但扭头一看,见是新娘子的表哥纪和,就忍着不悦问道:“你说的是哪个?”

纪和的目光不时往堂屋门口瞟:“就是方才进了堂屋的那个姑娘。”

那人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能进正堂的,当然只有薛家大姑娘了。”这人心里暗暗吐槽:真是读书读傻了。

不过……

他看了一眼鼻子还有些歪斜的纪和,不由挑了挑眉,心道:这杀才不会是又把主意打到了薛大姑娘身上了吧?呵呵,我可得给蟠哥儿好好说道说道,诈他一顿酒!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和薛蟠一起套了纪和麻袋的黄二。

他和薛蟠是自小玩儿到大的狐朋狗友,平日里干正事不行,为人却颇讲义气。

因着他自小不学无术,最讨厌像纪和这种读了两本书,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上次他和薛蟠一起套麻袋打了纪和一顿,原本心里挺爽。等到纪和被萧家的下人打的毁了容,他又后悔起来,后悔当初下手太轻了。

如今眼见又有了机会,他已经先在心里把纪和这样那样了。

纪和可不知道,自己的劫数又到了。他这会儿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母亲,替他像薛家提亲了。

在他看来,薛家已经算是败落了。而他以后,可是要考取功名,为官做宰的。若是提出要娶薛家的女儿,母亲一向对他期望颇高,希望他娶名门贵女,定然是不会答应的。

但薛大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啊!

纪和心里纠结不已。

过了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如果母亲不同意,那他就绝食相逼。母亲最是疼他,一定会妥协的。

大不了……大不了就让薛家多出点儿嫁妆嘛!

唔,只能说:白日梦不要钱,随便做!

薛王氏心里对楼太太意见很大,对新媳妇楼玉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幸好楼玉瑶被嫂子提前透漏过,心里早有准备,无论婆婆怎么刁难,她都默默忍受,用心奉承。

薛王氏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几日下来,见她逆来顺受,对自己恭顺如初,心气已经是顺了大半了。再加上有宝钗在一旁敲边鼓,薛蟠又被楼玉瑶暗中叮嘱过,不曾到她这里求情,她剩下的那点儿芥蒂,也都散了。

等到三日回门的时候,薛王氏在楼玉瑶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查看了一下回门礼,板着脸吩咐刘二家的:“把那套翡翠茶盅拿来。”

楼玉瑶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婆婆肯定是觉得回门礼太重,觉得她拿婆家的贴补娘家了。

她不禁暗暗埋怨薛蟠,非要挑这么多好东西,她在一旁看着他挑,都看得心惊胆颤,可拦又拦不住。

她正要请罪,却听婆婆板着脸道:“这回门礼是谁挑的?怎么才这么点儿?把那套翡翠茶盅给亲家公带回去,别让他误会我们家苛待儿媳妇。”

楼玉瑶一怔,不禁暗暗羞愧自己小人之心。

而薛蟠已经笑嘻嘻地拉着母亲耍宝了:“还是母亲疼儿子,帮儿子查漏补缺。要不然,儿子这回可就丢人了。”

楼玉瑶也连忙道:“我们到底年轻,不比太太经的事多,往后还得太太多多替我们周全。”

薛王氏终于露出了些笑模样半推半就地说:“只要年们不嫌我老婆子多嘴就行。”

薛蟠露出一副不赞同的模样:“母亲哪里老了?母亲跟我媳妇儿一块儿出去,保准被人认成姐妹。”

哪个女人不爱美?那个女人不想青春永驻?

哪怕明知道这话奉承的居多,薛王氏还是很爱听。特别是这话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让她觉得,儿子没有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心里更是成倍的高兴!

“就你嘴甜,怨不得我疼你。”薛王氏乐得合不拢嘴。

楼玉瑶夫唱妇随,也跟着奉承:“别的倒还罢了,单是太太身上的风仪,但凡我能学上一两分,就觉受用无穷了。还望太太不吝指点儿媳。”

被儿子和儿媳一通奉承,薛王氏只觉得通体舒泰,终于主动拉住了楼玉瑶的手,轻轻拍了拍:“好孩子,你是个好的。”

楼玉瑶顿觉受宠若惊,语无伦次地说:“谢太太夸奖。儿媳日后定然克尽孝道,晨昏定省,相夫教子。还望太太日后多多指点我,让我少走几步弯路。”

薛王氏的神情更加柔和了,颇为推心置腹地说:“你既进了我薛家的门,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薛家,不是那等不拿儿媳当自己人的人家。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必拘束。你们年轻人,觉多,晨昏定省就不必了,平日里多来陪我说说话也就是了。”

婆婆说的是真心话,楼玉瑶自然听的出来。正因如此,她才更为自己母亲的前恭后倨而羞愧。甚至于,她内心深处,还隐隐有点儿埋怨自己的母亲:这么和善的人家,母亲还要挑剔。若她真的错过这段姻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人家呢!

这时,刘二家的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雕牡丹漆金的盒子。她走到近前,笑眯-眯把匣子打开:“大奶奶请看,这是太太的心意。”

但见那盒子底上铺着浅蓝色的绒布,上面倒扣着一套四个翡翠茶碗,颜色浓艳通透,乍一看,那翠色像是在流动一般。

时人以玉为贵,翡翠并不受重视。正因如此,像这样成色好的翡翠才更是万金难求。

薛王氏道:“这本是一块儿翠上挖出来的,剩下了都做成了小配饰,等你回来了,给你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戴。这样鲜亮的颜色,就该你们年轻人戴。”

楼玉瑶自然不会扫她的兴,当既应道:“那我就先谢过太太了。”

薛王氏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别让亲家公等急了。不用急着回来,蟠儿好好尝尝岳家的好饭好菜。”

一般的人家,都不喜欢儿媳妇在娘家多待,薛王氏这话,当真极体谅儿媳了,楼玉瑶心里十分感激。

只是,见婆婆话里话外都是“亲家公”,绝口不提“亲家母”,就知道她心里对母亲的气还没有消。她既觉得婆婆未免太过计较,又觉得自家母亲干的事实在是不能让人不记恨。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听父亲的话,不管了。

夫妻二人拜别了母亲,薛蟠骑马,楼玉瑶坐车,后面跟着拉礼物的马车,一行人意气风发地往楼家走去。沿途的人看见了,有那年长的,不免提起了薛蟠小时候的淘气事儿。

当然了,这些都是带着善意的口吻,最后还要来一句:果然是长大了,也长进了。

薛蟠听了一路,有些尴尬,也有些得意。

——和他一起长大的,像他这样出息的又有几个?他自然是有理由得意的。

楼家那边也是早早就等着了,楼昭带着妻子薄氏在门口来迎,见小夫妻二人下马下车,便一手拉住一个就往里走。楼昭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礼?快走,快走,爹妈都等急了。”

郎舅二人在前,姑嫂二人在后。

薄氏见小姑子面色红润,神情羞喜,便知她在婆家日子过得不差,心里也替她高兴。

楼玉瑶道:“劳烦嫂子来迎我了。”

薄氏笑道:“你骤然离家,我心里也想得很。能早些见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谈劳烦?”

她婆婆十分难缠,小姑子却是通情达理,时常在婆婆面前替她周全。薄氏也记她的情,平日里待她十分亲热。两人都有心,姑嫂二人相处的自然十分融洽。

两人携着手往里走,薄氏低声问道:“亲家母待你如何?”

楼玉瑶道:“婆婆十分和善,也不要我立规矩。”

这话就有水分了。

新媳妇,头一天哪有不立规矩的?只是薛王氏不爱磋磨人,虽言语冷淡,也只让她布了几筷子菜而已。

想想嫂子薄氏刚进门的时候,头一个月基本没有上桌吃过饭,她婆婆简直是太和善了!

另外,楼玉瑶这样说,也有叫家里人放心的意思。

薄氏看了看她的神情,见她不似说谎,心里羡慕了一下,又问:“你小姑子可好相处?”

楼玉瑶笑着说:“往日嫂子怎么待我的,我便怎么待她,小姑又不是爱挑事的人,又岂会处不好?”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薄氏听了,不禁一乐。

一行人走到正房门口,远远的便有丫鬟看见了通报:“老爷太太,二姑奶奶和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为了榜单字数,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提前到每天中午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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