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臻这才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从秦家回来,就被沈路抄了家底,连藏在书房的银两也被搜刮了。
现在两手空空,自己都只能吃家里的饭,不能救济人了,他只好跟空明说:“你去跟那丫鬟说,我被关在家里,出不去,你见不到我。”
空明哎了一声,转头走了。
沈明臻坐立难安。
他想着秦家现在有房子住,前几天留的银两也充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又怕世事无常,死了这个伤了那个的,他现在说一声不见,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于是伸头探脑,等着空明回来。
空明很快回来了,脸也很严肃,悄声说:“说是秦七姑娘这几天感染了伤寒,大夫说活不久了,秦大姑奶奶不相信,请了毛氏医馆的毛大夫,这才救回来,只是这几天花费颇多,您前几天给的钱几乎不剩下什么了,但是还得抓药,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她给您打了根欠条,说是借的,一年后必然还您。”
沈明臻接过借条一看,是秦大姐姐的字,字写的潦草,似匆忙之间拿着笔在纸上写的。这借条的纸也扎人的很,墨水应该是粗制滥造的,还有几个字晕开了,所借的银两也不多,只要五十两。
他的心沉下来,这是救急,救命,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借。
他思来想去,犹犹豫豫的走回屋内。
他想向折绛借钱。
折绛是背对着他躺着的,不知道醒了没,沈明臻只好撑着身子,将头探过去看,嗯,眼睛是闭着的…………额,睁开了。
他有些尴尬,“我,我就看看你醒没醒。”
折绛觉浅,揉着头问:“你有什么事啊?”
沈明臻吞吞吐吐:“我想,我想借五十两银子。”
折绛起来,也没问干什么,扔给他五十两,又回去睡了。
沈明臻捧着钱解释:“是秦大姐姐借的,给秦家的小七治病。”
折绛嗯了一声,打个哈欠,只想再次跟周公重逢。
沈明臻只好闭嘴,将银子给了空明,“把这欠条也还回去,让她们不要因为银子就断了小七的药。”
小七是秦四的亲妹妹,今年才五岁呢。
他过去到秦府时,小七还拿过压岁钱买糖给他吃过。
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于是回到榻上,又咯吱咯吱摇了。
折绛不厌其烦。
她想让他去书房睡,但又怕他去书房的消息经由董妈妈的信寄回云州,那她哭啼啼的阿娘怕是又要天天愁的吃不下饭了,于是只好睁开眼问:“你又怎么了啊?”
沈明臻就等着这话呢。
他一骨碌爬起来,蹭蹭蹭往折绛睡的床上跑,一抬腿,一脱鞋,就到了床上,把折绛吓一跳。
她不高兴的道:“你下去,下去。”
沈明臻幽幽的看她:“我现在心里很不舒服。”
他抱着床柱子,坚决不动摇:“你让我坐一会吧,一会我就下去。”
他可怜巴巴的,像个被社会捶打过的流浪狗。
折绛不明所以,中午不还好好的吗?
沈明臻只好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最后提出要求:“你能安慰安慰我吗?”
折绛摇摇头,十分诚实:“我一点也不想。”
沈明臻就只好自闭了。
然后又想起了借折绛的五十两银子,他抿抿唇,刚想说我一定还你,但话没出口,又想起了一件事,他现在身无分文,该怎么还呢?
找大嫂?
他是个成亲的人了,再找过去,他更开不了口。
找大哥?
不行,大哥一定会对他进行三堂会审,最后要是被他知道了秦家的事情了怎么办
找沈路?
才不呢!
找狐朋狗友?
他悄悄的在脑海里一个个过人选,最后悲惨的发现,能抵住沈路的“断腿”压力借钱给他的人,少之又少(根本没有!)
那怎么还呢?
欠着媳妇的钱,他心里不安心,突然间就没底气赖在床上。
他心虚。
沈明臻垂头丧气的下床了。
——他人生第一次背债,刚开始不以为意,但是现在一细想,却觉得肩膀越来越重。
再想了一会,竟然升起一种背巨债的感受,压的他闯不过气来。
折绛从中午睡到黄昏,沈明臻就想到了黄昏,可能想的久了,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了几分翰林院大学士编纂书籍时的气势——都是紧锁眉头,脸色蜡黄。
于是折绛睁眼看见他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
她本想不问,但是沈明臻独特的幽怨眼神又盯上她了,她去倒茶水,他的头就转一转,盯着她倒茶,她去开窗,他的脑袋又转一转,眼神更加幽怨了。
折绛被他盯的难受,只得问:“我现在还能安慰你吗?”
沈明臻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但及时压抑住了,他低下头,摇摇脑袋:“算了吧,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安慰我的。”
折绛:“.…………”
毛病!
——如鱼得水是他刚看的典故。
刚看完就给自己用上了,他也不算很笨嘛。
于是整个早晨心情都很好,还有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感,直到董妈妈送了饭菜过来,折绛洗漱完了准备开饭,他的眉毛眼睛嘴巴都是弯弯的。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沈明臻道:“林五让我去他家谈点事情。”
折绛夹了一口菜:“去吧。”
沈明臻哎了声,戳了戳筷子:“你今天干什么啊?还是在家吗?”
折绛敷衍的嗯了句。
沈明臻叹气,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绛降的距离近些了吧,但是恍惚一瞬间,她又冷冷淡淡的了。
两个人的饭桌,不说话实在有些尴尬,他只好没话找话说:“我今天会经过春山坊,要不要给你带点首饰回来?”
折绛摇头,“不用。”
饭桌再次陷入沉默。
沈明臻在沉默声中离开苍竹院,踏上马车,然后沉默的到了林家。
林五的伤势还没好——这倒不是白衣人打的,而是他昨天收到沈明臻的线报,立刻纠集人马要去穆家报仇,被林翰林撞了个正着,于是旧伤刚好,又添了新疤。
林翰林的家法是打屁股墩子,昨天他亲自操的板子,林五那屁股结结实实的挨了二十下,打的他嗷嗷大叫了半夜。
“你可来了!”,林五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怎么的,现在我不叫你,你就不出来了?”
沈明臻怏怏的道:“我忙着呢。”
林五朝他挤眉弄眼,怪腔怪调的道:“你要是忙着闺房之乐,爷就不怪你了。”
沈明臻正随意的捏了块糕点吃,闻言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又给自己倒杯水,重重的叹气:“哎,你不懂。”
他现在陷入了一个他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他的单相思圈子里,别说闺房之乐了,他现在连个好脸色都得不到。
林五虽然也没妻室,但是通房丫头不少,他还比沈明臻大得几岁,自认在房事一面有经验和技术,沈明臻说他不懂,他第一反应是说他技术欠缺,于是为了尊严,撑着伤痕累累的屁股,从床底下掏啊掏,掏出一本皮黄里黄的小春/宫图,“我跟你说沈二,你可别瞧不起人,这里面的姿势爷可是都试过的!”
书从空中飞过来,落下的时候就自动分开了页面,沈明臻虽不想看这种书,但奈何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一点东西,他立马将书合拢扔回去,脸绷的紧紧的,“别整天看这种书,小心亏了身子!”
——但他脑海里却忍不住闪过刚看见的四个字:老汉/推/车。
他的脸又红了。
林五桀桀的笑起来,形容十分猥琐,“我说沈二啊,你以前没开过荤,害羞害羞也就算了,现在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别在那装了好吗?”
沈明臻端着脸,“别整天说这些不正经的话,你今天找我来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