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红水挑的好好的水,这突然被两人都抓住胳膊,吓了一跳,左看看右瞧瞧的,那两个人都跟看着怪物一般的盯着他,盯得他心里毛毛的,便道:“你们俩干啥啊!”
展红旗比周西里要急,她的小命可能就攥在这井水里的。如果即刻打了井,村里有了井水,那她岂不是便能熬过二十岁的大旱?
展红旗紧紧抓着她哥的胳膊,指甲都要陷进去了,却什么都没觉察到,倒是展红水疼的龇牙咧嘴,喊着:“红旗,红旗,你别掐我,别掐。”
展红旗这才恍然,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啊哥,我太激动了。”
“活该!”周西里在一旁道,“看你还卖关子不卖。”
展红水并没有卖关子,他自己都觉得打井这件事不可行,这才说:“你们啊,不用想。开江哥和队长说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被队长否决了。”
“为什么?”周西里问。
“咱们这里不适合打井,就算打井,也打不出水来。”展红水回忆着组长展建海的原话,“队长说了,就咱们邻村不是没有打井的,可打个几十米都见不着半滴水出来。别的地方,往地下打,只需要十几、二十几米深就出水了,咱们这里啊,下面都是石头。”
展红旗立刻说:“隔壁村是这样,咱们村不一定啊。怎么试都不试,就说没有水?”
“咱们组长也难啊,你以为他不想试?他说这打井的话根本不用说出口,村里人就会集体不同意。”
“为什么?”周西里问。
“没有钱啊。打井得用钱,用人吧,还有,隔壁村打不出来水,大家也认为咱们这里一样打不出来。有那个浪费的钱,不如去修庙,祈求龙王保佑了。”展红水道。
展红水这一句话彻底泼了展红旗一盆凉水,让她对打井这件事更加的绝望。如果没有村里人支持,只靠她一个人坚持,怎么可能打的出井?
可展红水又转念说:“不过,那天我听他们说话吧,开江哥的意思是,村里有过水井。”
这简直就是峰回路转!
展红旗愣一下,连忙问:“有水井?”
展红水挑着水,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大气都不带喘的,呼吸比两个什么都没拿的人还平稳,“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说很多年前村里好像有口古井,井里早就没水了,后来都给填了。”
周西里便问:“水井在哪?”
“都说了水井给填上了,我没见过,也不知道什么年间打的井了。组长说他也没见过,你们想这得多少年了吧。”
既然有过水井,就说明以前的展家村打出来过水,
话虽这么说,展红旗却很兴奋,既然有,她就能找出来,只要找出来村里曾经打出过水的事实,她就敢去找展家村互助组组长展建海。
展红旗高兴地蹦蹦跳跳,道:“没事,只要有过,就一定能找出来。=一家家找准没错。”
展红水在后面看着展红旗蹦蹦跳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妹子这个样子,看了一会儿惊讶的对周西里说:“有个井倒是把她高兴坏了,那井都干了,还这么高兴?”
周西里指指那两桶水,“被水给逼的呗,要不是你来,我们两个把这两桶水挑回家,那就得太阳落山。”
展红水哼一声,“我就知道,所以赶紧追来了。”
和来时完全不同,压抑被希望代替,回去的这一路上,三个人走的很快,尤其是展红旗,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一进村,展红旗便急忙接过扁担,她哥挑了一路,现在下了山,她便想替替展红水。周西里眼看着展红旗把两个水桶挑起来,自己在一旁连连说让我挑让我挑。
可没人理他,这水挑来不容易,两个人谁也不想到了家门口了,再被周西里打翻喽。
周西里哼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说:“不让我挑拉倒。”
人家兄妹二人在前面有说有笑的往家走,周西里知道自己回去家里也没人,老太太肯定还在玩纸牌呢,便在家门口和两人道别,找他姥姥去了。
展红旗挑着水回到家,展志业正站在堂屋门口等着,看见她挑水回来,连忙走出去。
平日里的展志业几乎很少板着脸,他是一个对老人和儿女都十分和善的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见着他,他的嘴角都带着笑,十分亲近。可这一会儿,他的脸色十分不好,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后,就看着展红旗把水桶放了下来。
展红水低声对展红旗说:“你看,咱爸是真的生气了。”
展红旗嗯一声,把扁担拿下来递给他哥,“没事。”
展红旗老老实实的走向展志业,她把手放在身后,一副我做错了的样子,低着头往前走,那双大眼睛却一直抬着看向展志业,紧紧咬着下唇,一双眉蹙着,像极了村里讨好路人的小狗。
展志业看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床上躺着的林秀慧,这四个孩子,说到底,红旗是最像林秀慧的。一个恍惚,展志业好像又回到了林秀慧刚嫁给他的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着。
可现在的林秀慧呢,最好的年龄,四个孩子已经长大,却整日躺在床上病着。
展志业叹了口气,原本他还想好好说说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呢,一个女孩子,竟然一个人跑去隔壁村挑水,还要走那么远的山路!
可此刻,展志业完全没有了要责备她的意思,展志业也心疼啊,自己这闺女,太懂事了。
最后,他只是对着展红旗招一下手,说话时嗓子都是哑的,低声对展红旗说:“还不过来!”
展红旗赶紧小跑几步,跑到展志业面前。
展志业怜惜的看向展红旗,“累不累?”
展红旗摇着头,“爸,不累,真的。”
“怎么能不累!”展志业低声训,他挑水挑惯了的,他知道这一趟回来,肩膀就像没有了一般。
“真的不累。”展红旗道,“来的时候,我们还没上山,大哥就赶到了。这一路都是大哥挑的。”
“我们?”展志业听出了不对劲。
可展红旗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又说:“去的时候,是周西里挑着水桶去的。”
展红水把水倒进水缸后往屋里走,正好听见展红旗的话,顺手赏了她头顶一下,轻轻一拍道:“让他听见了,又该说你了。什么周西里,他和我同岁,你怎么着也得叫个哥哥吧。”
展红水好笑的瞥她一眼,然后走进堂屋,对着里屋喊:“妈,我们回来了。”
展红水知道林秀慧惦记着红旗,又补一句:“我到的时候,他们还没上山呢。”
言外之意就是展红旗没有挑水,让林秀慧放心。
林秀慧躺在床上,只恨自己病成这样,天天吃药,否则也不用这么着急去挑水。便想着自己这一辈子是无望了,倒是这姑娘,上次展志明来说的话虽不好听,可红旗也的确是到了岁数的。
林秀慧就想着如果要嫁,一定要红旗远嫁才好,至少不用在这大山里挨渴受饿了。
可是她下不了床,展志业又是一个男人,对女儿嫁人的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她身子好,在外面和其他妇女一起做做活聊聊天的,爱管是的人早就充当起媒人来说亲了。可当妈的这个样子,整日病恹恹的,和外人没得往来,谁还能记得他们家还有个适龄的丫头呢。
林秀慧想着这事儿就得托个人,她娘家那边是不可能的,父母都已经去世,只有两个兄弟在。刚生病的时候,娘家还有人来看看她,可见她年年如此,没有个好的时候,哥哥弟弟再也不敢来了。
至于展红旗奶奶那里,李春雁是决计不会管这边孩子的,剩下的那小姑子展冬英也就是个看热闹的,最后林秀慧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大嫂冯巧身上。
冯巧先林秀慧嫁进展家,受李春雁苛待好多年,所以林秀慧一进展家,冯巧就对林秀慧示好,想把林秀慧拉到自己一边,俩妯娌一起对付李春雁。所以一开始,两人的关系还真的不错,冯巧对林秀慧好,林秀慧也对冯巧好。
可没多久,林秀慧便生了展家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也就是展红水。
这让冯巧彻底的输了面子,她作为大嫂,却始终没生出一个崽来,倒是后来的林秀慧先生了个儿子,而且就因为如此,李春雁更加给冯巧难堪,弄的冯巧也渐渐不往林秀慧屋里去了。
想到这里,林秀慧觉得心寒,她们俩那么好,突然一天就不再好了,即使这样,两人也维持着见面三分情的关系,一直到林秀慧生病被赶出展家,她原本以为冯巧会替她说句话,可冯巧就躲在李春雁的身后,自始至终做了一回哑巴。
林秀慧也不想先低头去求冯巧,可除了冯巧,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帮她一把。
林秀慧正想着,外面的脚步声起,展红旗掀开门帘走进来,笑着对林秀慧说:“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