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在大商店,相当于信息站。那天的事情隐瞒的再好总是会泄露的,她嘴唇很薄一见就知道不愿意在嘴巴上吃亏的人,见状说道:“关键是丢人都丢人别人村里去了,赵家村的樱子家你们知道吧,那个发大财的人家。她家亲戚昨天到大商店买汽水,还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呢。当时大商店里几个村子的人都在,全都笑话咱们村出了个心比天高的艺术女性呢,真是给咱们村子的人长脸啊。”
苏桃看着鞋尖,不想看方芳气的发青的脸。离她最近的大丫没心没肺地说:“搞艺术跟搞文化一样,都属于知识分子。原来方芳你还有这方面的才华啊,等到了农场给我们表演一个呗。”
“噗...”苏桃马上捂着嘴,好一出表演一个啊。
小红更夸张,笑的前仰后合地,嘴里还不忘奚落方法道:“你想看艺术表演不用特意请她演,等她啥时候上茅坑你去瞅一眼就知道了,哈哈哈哈。”
大丫抓耳挠腮没听明白小红的言外之意。苏桃拽了拽小红说:“行了,又来了几个男的,你就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是是非非她自己心里知道,看起来还算干净的一个人,暗地里可真埋汰,呸。”小红挽着苏桃的胳膊,摆手叫来大丫说:“你也过来,闻闻还是苏桃身上香,咱们多亲近亲近她,别被脏东西污染了。”
大丫往脚底下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啥污染的地方。她倒是听话,站到苏桃另一边,闻了闻说:“还真是啊,我说怎么有股香味,原来真是苏桃身上的。”
苏桃被她闻的痒痒,无可奈何地掏出一颗煮鸡蛋塞给她说:“给你的,还热乎呢。”
另一边小红也看到鸡蛋了,用手扒拉着鸡蛋串,叹息道:“你家对你真够可以的,我看村子里七八岁的小闺女都没你这样的待遇。啧啧,瞧你小手嫩的,跟娃娃手似得,一点茧子都没有啊。你家里一点活都不让你干啊?”
苏桃不好意思,给小红也塞了颗煮鸡蛋:“快吃吧,堵住你的嘴。”
小红白得一颗鸡蛋,美滋滋的剥开。看着冒着白气,呼呼吹了下,一口咬下半颗。
“好奇怪,里面居然有咸淡味啊。”小红惊喜的说。
大丫吃到嘴里也发现有淡淡的咸味,跟她们说:“一定是你嫂子提前用盐抹了的,放一晚上盐味进去就有滋味了。苏桃,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啊,你二哥跟你男人都把你送到村部门口,生怕你被人拐了。我要是家里人也对我这样,我得美飞了。”
苏家人对苏桃的确有厚重的滤镜,直到现在都不遗余力地想要把她喂起来。特别是减肥成功以后,兄嫂们都说她亏了身子,瘦的没人样了。实际上,苏桃看着她们,觉得自己脸蛋上还算有肉的。
苏桃精神饱满、脸蛋有点小肉肉,看起来显小笑起来娇俏,一颦一笑挺招人喜欢的。跟大丫和小红比算是状态很不错的,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一点看不出生活的愁苦。特别是拿到方芳脸上一比,简直像是地主家得宠的小闺女和长工家的长女一样,格外明显。尤其是方芳因为荒山一事睡不好觉,脸色憔悴不堪,脸颊消瘦,看起来挂不住肉皮似得。站在一起,不过相差三个月,让人感觉相差七八岁。
陆陆续续有其他男男女女过来报道签字,等到李书记到场,李家村需要到农村里的十五名同志全部集合完毕。
两辆毛驴车一前一后停到他们面前,男同志一车、女同志一车,满满当当往农场里拉。
大队农场不在废弃学校,在大河河岸北边。他们被安排地方是一片滩涂之上,河沙上面搭着两排十间的平房。外头围着一大圈围墙,院子里有长长的桌子,想必忆苦饭是要在外面吃。
平房的顶部有的地方缺角或是有枯草插在上面,矮墙无法挡风,只有往大河的长堤能挡些风,不过距离太远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远的矮山跟李家村的荒山相连,山下有几户人家,一户户都是独立的小院,院子里还有没补完的渔网。
苏桃跟着人一起下车,发现平房面前站着几个戴着红袖章的人。他们厉声将男女分开,男同志专门被带到西面五间平房前面,女同志还站在下车的五间平房前。
显然这次《忆苦思甜大会》要将男女分开。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穿军装的人,像模像样地让苏桃她们报数,一共有四十二位女同志。
然后就是训话,介绍队长。队长一共有五人,管着五间平房里的人。每间平房里大约八、九个人,一个大通铺从头睡到尾。
苏桃被分成第四小队,住在第四间平房里。河岸上风格外大,苏桃庆幸听了苏卫国的话把厚棉袄穿过来。
她跟大丫、小红、艳儿、方芳、冬花和赵家村的另外三个人分到一起。队长是一位叫做吴毓的女知青。年纪看起来有三十多,不苟言笑的一张大长脸,见到苏桃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脸更黑了。
两个村子里的女同志自觉分成炕头和炕梢两组。苏桃她们进去的晚,炕头被赵家村的人先抢一步。
她们生怕被人抢到炕头热乎的地方,赶紧把包裹都堆在炕上。方芳赶紧抢到中间位置,小红其次。大丫跟苏桃让了一下,苏桃坚持把稍微暖和点的地方让给大丫。大丫想了想,让艳儿睡到里面暖和点的地方,她自己靠着苏桃睡。
这样一来苏桃睡的地方是全屋最冷的。要不是穿着厚棉袄带着棉被,苏桃真没这个底气。
其实她也不愿意睡到人和人中间的地方,总觉得不舒服。在炕梢除了冷一点外,可以靠着墙睡,不怕迷瞪瞪一睁眼看到张不熟悉的脸。
苏桃把被褥铺好,枕头也放好。大丫看到苏桃的老虎枕头指着笑话道:“你啊你还当自己是小闺女呢,都结了婚还睡虎头枕,羞不羞人。”
苏桃没告诉她,虎头枕头她家里人手一个呢,这是老苏家人的传统。都说猪也有逼急的时候,枕着虎头枕辟邪,能压住猪的邪气。
不过苏桃的虎头枕确实比家里其他人更精致些。她脸上皮肤娇嫩,三不五时还会自制面膜,一般粗糙的布料摩挲在脸上容易过敏发红。王灵芝特意送缎子面给她做了个缎子面的虎头枕,枕面上还给搭了块小宝宝用的口水巾子,防止苏桃做面膜蹭到枕面上。
苏桃的被子也是缎面的,只不过带来的这床想着挨着别人睡就不带好面料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棉布。只是里面的棉花是今年新下来的,蓬蓬松松特别暖和,闻起来还有阳光的味道。
床褥上被王灵芝绣了两只活灵活现的蝴蝶,相比其他人旧的打补丁的褥子,苏桃洁白的褥面显得特别干净。
“你可真讲究啊。”大丫轻轻地摩挲着苏桃的被面,单单能随时随地卸下去换洗的被罩都让她称奇。
这年头棉布衣裳都不是年年都能置换的起的,俗话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表现劳苦大众们生活的现状。极少有用大片大片的整布做被罩的,还能随时随地能换洗的。
怕苏桃睡觉不老实,新被子跑棉花,王灵芝还在被褥的四个角缝了几针,就怕凉着苏桃。
把被褥收拾好,苏桃把其他东西塞到柜子里。炕头和炕梢各有一个柜子,每个柜子上有十个抽屉,可以把用不到的东西先放到里面。
苏桃的东西被林赋归整理的很明白,她只需要简单的塞进去就好。想着家里交代的话,苏桃把鸡蛋拿出来,还剩下八颗鸡蛋,她把鸡蛋都放到窗台的小匣里,跟她们说:“我这里有早上煮的鸡蛋,你们谁要吃就过来拿吧。”
说着给旁边陌生姑娘塞了一个,赵家村的人普遍富裕,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似乎刚才抢炕头让她们有些不好意思,借这个机会,一名叫李婷的姑娘说:“炕头是我抢的,这两天正好我跟另外一位同志赶上不舒服的日子。我俩这时候一受凉就闹肚子,实在不好意思。等我俩好了,就把炕头让给你们村的人睡几天,咱们轮流睡。”
苏桃回头看了眼大丫、小红两个人的被子,笑着说:“那行,回头有什么事咱们相互照应点。”说着把鸡蛋给了李婷说:“我二哥说不让自己带吃的过来,你们赶紧吃了,免得被没收。”
李婷谢了又谢,三个鸡蛋也不少钱呢。听到苏桃的话姑娘们接过鸡蛋抓紧时间吃了下去。
这边苏桃自己吃了一颗,大丫早上没吃饭,又被苏桃塞了一颗。还剩下三颗鸡蛋,小红看了眼一脸期待的方芳,自己经过苏桃的同意拿了一颗,留下一颗等着给去上厕所回来的冬花吃。
苏桃想了想走到独自一人呆着的艳儿身边,递给她最后的一颗鸡蛋。艳儿简直受宠若惊,瞪大眼睛看着苏桃,连声说谢谢。
苏桃被她巨大的反应弄的不好意思,忙说:“你吃你吃,小心点。”
艳儿点点头,听话地把鸡蛋剥好,当即吃了下去。
“你不怕我下药啊?”苏桃难得跟艳儿说句话。
艳儿听了腼腆一笑说:“那也是我该的。”
苏桃:“......别这么说。”这么说咱俩还能不能聊下去了啊。
苏桃回到自己褥子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总给没给她们多少时间收拾,外面很快吹起口哨。冬花从厕所出来来不及吃鸡蛋,着急之间将鸡蛋塞到枕头下面。
四号队九名女同志集合在平房前面,早上先要围着河岸跑三圈。苏桃望着长长的河岸,三个来回下来至少有一千米,可真是纯粹的折腾人。
四号队的队长叫做吴毓,是个大饼子脸的女知青。穿的是城里时兴的学生服,白衣服、百褶裙。外头套着灰色外套。可能因为肥胖,挤得腰身处突出一圈游泳圈,她还用腰带勒了一圈裙身才没让扣子崩开。因为天气转凉,她在裙子下面穿了条蓝黑色西装裤,看起来不伦不类。
苏桃没眼看她土不土洋不洋的打扮,一心惦记着长跑。她穿的是普通的解放鞋,还是新的,就怕跑久了磨脚。
苏桃往其他四个队看去,不是拔草就是挖野菜,只有她们四号队被要求跑步。看来吴知青不是一般的严苛啊。正想着,就听到前面吴知青点名:“有的同志出了名的娇生惯养,来到这里是让你忆苦思甜的,不是让你骄奢淫逸的。还妄想着让家里人不去工作,屁颠颠跑到大队里去熟人拉关系,思想不纯洁、不干净。”
“谁啊,谁还让家里人过来了啊。”
“我不知道啊,没看到啊。”
“反正不是咱们赵家村的。”
早上看到苏卫国和林赋归俩人的大丫、小红她们,抿着唇不敢抬头,就怕憋不出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