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场长...”双飞燕见到这位中年男子也不嘚瑟了,溜溜地从车座上下来,冲着他说道:“早知道您在里面我们这些兄弟也不能巴巴地在外头等了一中午。您看现在都有蚊子出来了,我胳膊上被叮了好几个大包。”
陆场长和颜悦色地跟双飞燕说:“你呀也别给我岔开话题了。我看刚才那位同志的话说的就很有道理。现在咱们场里正在抓工作作风和工作态度,你们这帮人从小在养殖场里上蹿下跳的,相当于是养殖场把你们抚育长大的,居然对待养殖场的态度还不如一个姑娘家。我这样说不是小瞧你,诶,你怎么称呼啊?”
苏桃见到领导,乖巧又伶俐地站的直溜溜地,她听到问话清脆地说:“我叫苏桃,陪我家人一起过来签字的。”
“这是你...哥哥?”陆场长的眼神透过眼镜片落在苏桃与林赋归俩人身上,淡淡地扫了一眼。
苏桃警钟大作,她连忙走到林赋归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我俩刚结婚一个月。”
陆场长点点头,笑着说:“怪不得看你们俩还不太熟的样子,呵呵呵呵。”
苏桃:“......”这话咋个意思?
林赋归这时及时圆场道:“我性格内向,有时候过于腼腆。正好想要在参加工作的时候锻炼自己的性格。”
“原来如此啊。”陆场长又点点头,忽然又笑起来说:“你要是过来工作可能性格上还能再内向点,毕竟我家的猪娃娃们都不会说话啊,哈哈,你没地方锻炼啊。”
苏桃和林赋归被他冷到了。
签完字,陆场长站在外头正在教训那几个子弟,他教训人还是一副乐呵呵的面孔,只是说出来的话不让人那么愉快了:“你们这本习题集考试根本就不会考。知识太浅显,没什么太大可取之处。而且都是陈年的旧知识,咱们场里的养殖手段都是经历过改革创新的,这本书已经落伍了。学了也白学,考试不但不能给你们加分,反而会让你们减分。”
他说完,乐悠悠地欣赏了一圈小年轻们石化住的表情,不急不缓地说:“但是你们当中有一位同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这本可能会对你们造成竞争的习题集分享给同样参加笔试的同志,这种精神值得赞扬。我宣布,在后天的笔试上优先给这位同志加五分。”
苏桃和林赋归俩人本来在一边看热闹,听到双飞燕因此被加分了,一下惊到了。
苏桃悄悄地拉着林赋归的袖子说:“里外里得好处的...”
林赋归往拉扯衣袖的手上看了眼,心里琢磨这会不会是陆场长跟双飞燕俩人当着他们的面唱了个双簧。就等着他过来演一出加分戏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听到双飞燕被加分,那些刺头似的子弟们一个个也没话说。只能撒气地把当着宝贝的习题集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踹上几脚!
林赋归想了想还是将习题集放到车筐里,淡然地跟苏桃说:“先带你去买大红肠,然后回家。”
养殖场外面有两间门市房专门卖猪肉制品。这些价格不高,只收肉票。不像苏桃家的猪肉摊现在光收现金就行。他们收肉票主要是想改善吃不起肉的百姓的生活品质,肉票加上比市场价低分之一的价格就能买到一斤猪肉,还是相当划算的。
就是每个月家庭分到的肉票并不多,每人每个月是四两肉、一两油。由于食用油不足,大家都希望能买大肥肉回去炼些荤油吃。
纵然□□过去十年,但我国目前经济还处于困难时期。市场上各类商品紧缺,家家户户都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苏桃一家要不是占着职业优势,吃肉也会很紧张。
而当下苏桃一家人吃肉不用票,平日也是在村子里换成其他的米面布票来用。今天苏桃要买大红肠,特意带了斤的肉票,就为了给她解解馋。
她本是不想带这么多来,奈何林赋归也惯着她,从周胜男手里接过肉票骑车就把她载了过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此刻站在柜台前,她感觉还挺新颖的。往常都是别人在她面前买肉,她在别人面前买肉还是头一遭。
也许卖货员都是经过场里的耳提面命,对来到门市里购买肉品的顾客一个个都是笑脸相迎。
苏桃在里面逛了逛,发现里面不光卖有猪肉、还有少量的卤菜、香肠等一些半成品。
这一下吸引了苏桃的目光,她在家里做过几次卤菜都得到大家的称赞。实际上她也很想尝尝外头卤菜的味道,她光是吃自己家的东西早就吃腻味了。
林赋归往卖卤菜的柜台上看了一眼,摇摇头跟苏桃说:“我看他们做得大猪蹄子,感觉都没你做得烂糊。这种东西就要入口即化才好。”
“有些人就喜欢吃劲道的口味。”苏桃往柜台上面挑了养殖场出名的大红肠,想了想又把这里卖的卤菜每样买了一份。
林赋归平时对苏桃没啥怨言的,可今天还是看不下去,小声嘀咕说:“买这么多卤菜干什么,咱们家你卤的比外头好吃多了。我是不愿意吃外面的东西,不卫生还不合口味。”
“你知道个啥。”苏桃眼见瞒不住了,就跟林赋归交代说:“多余的摊位已经退租了。我跟我爹商量了一下还没跟大家说,我把他的摊位租下来卖卤菜。”
林赋归心里惦记的全是苏桃这个人,听到她这样说,又看到她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卤菜,当即明白她得意思说:“咋地,你不打算杀猪改当厨子了?”
苏桃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说:“大哥一哥其实跟咱们都分家了,我也不能老靠着他们过日子吧。等你上了班,我也得自己琢磨点买卖做。我跟爹说了,每个月我就跟他们杀两回猪,然后把猪内脏和下水全给我,我来做卤菜卖。”
林赋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么绽放着漂亮色彩的闺女怎么就一门心思想去杀猪呢。
“你...你要不然可以做点烘焙,卖点面包、蛋糕之类的。咱大嫂不是白面王者么,可以让她教你怎么做面食。虽然也不轻松,但我觉得比你跑去杀猪强多了。”林赋归无法想象苏桃拿着杀猪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样子,他会做噩梦的...
苏桃性格就是倔强的,认准了一个方向死钻牛角尖。她不认同林赋归的看法说道:“我两个嫂子偶尔还去屠宰场帮忙杀猪呢,怎么我就不行了。你要是这样说,岂不是把我跟方芳那类人好吃懒做的人归成一类。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
“诶诶,你别不高兴。我也是想着你能喜欢干净点的工作。”林赋归不想她在血堆里赚钱,又奈何不了她,只说:“你要是想做卤菜,那你弄得那些内脏和下水怎么收拾?你要自力更生这些东西还用得着嫂子们整理吗?”
他这样说也为了让苏桃知难而退,谁知更让苏桃燃起斗志,她倔强地说:“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的。凭什么我就得比嫂子们娇贵。她们比我大得多,从小到大就顾着我,现在我也成家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觉得收到她们的好处是理所当然的。”
“是是是,你说的有道理。”林赋归叹口气顺着苏桃说。
他俩一路往回走一路商量着,最后决定等林赋归笔试完了之后,帮着苏桃一起先把卤菜摊子支棱起来。
“到时候我再卤点土豆、藕片、鸡脖、鸡胗、鸭肠、鸡蛋之类的,等到以后做起来,就不怕没有猪肉赚不到钱,全家一起喝西北风了。”苏桃总算说出内心的想法,原来还是那句不愿意把鸡蛋放在同个篮子里。
林赋归被她所感染,也说道:“那我争取早日在养殖场里有一席之地,以后不许再有人欺负咱们家,故意给咱们家高价生猪,不许养殖场有理由不卖生猪给咱们家。做一个对咱们家有用处的女婿。”
“小伙子很有前途啊。”苏桃激动地往林赋归后背拍了一下,林赋归脚蹬子差点踩秃噜了。
他们从水泥大道沿路往回走,走到村里于大夫门口,林赋归停下自行车跟苏桃说:“咱家的膏药贴用完了,咱娘说让咱们带点回去。”
苏桃没反应过来林赋归不知不觉间的称呼从‘你娘’慢慢地变成了‘咱娘’,她从后座蹦下车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买。”
林赋归时时刻刻想要跟苏桃粘在一起,没听她的话,闷头把自行车停好跟在苏桃后面进到于大夫的小诊所。
说是小诊所,实际上就是于大夫自己家的北屋。
他家间房,一间是爹娘住着,一间他跟他媳妇住,另外一间用来做诊所。专门给李家村人看个头晕脑热。
“求求你了,再赊给我点消炎药吧,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是想把我逼死在你面前吗?!”
苏桃一进门就听到有个女人哀求的声音,她向后看了眼林赋归,见他跟了上来心里莫名安心许多。
林赋归走到她前面掀开门帘,看到一个女人耷拉着肩膀佝偻着身子不断地跟于大夫鞠躬。刚才哀求的话语就是她说的。
“赵梅...”苏桃张大嘴,不敢相信平日里木着脸的女人此刻能悄无声息的哭的如此痛苦。她似乎真如她自己所说的走投无路,见到苏桃出现,她也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去给于大夫磕头。就为了给秦一华讨要点药。
“你们可帮我作证啊,我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到她。”于大夫被她弄得手足无措,惊惶地往桌子后面躲去。边躲他还边说道:“你隔差五就要往我这里赊药,从去年到今年已经欠了我五十多块钱了。我也是要生活的啊,我不是党员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想看病赚钱养活我的老子娘。我上次看你可怜给了你一包药,已经两个月也没见你给我钱。现在又说不舒服想要找我拿药,我是绝对不会白给你的。”
苏桃想起今天林赋归在荒山上遇到采止血药的赵梅,现在再看到她在诊所里这样,心里明白这是秦一华状况严重了,光是吃草药已经控制不住了。
赵梅还是死死咬着牙光说要赊药,也不说明白秦一华生死未卜,于大夫不给她赊药也是于情于理。所谓救急不救穷就是这个意思。
“她要的药多少钱我给了。”苏桃从兜里掏出用铜版纸折成的钱包,掏出一张大团结说:“够不够?”
于大夫知道她跟方芳关系不怎么样,这位还是方芳的嫂子。他犹豫着说:“你也不必这样,其实也不是钱的事,就是她欠我太多医药费,我不想再当冤大头。”
苏桃知道于大夫不清楚秦一华的状况,走上前把大团结塞到于大夫手里跟他说:“不然你就给她开消炎针吧,效果能好些。”
“哎,咱们村的人还是就数你们家人心肠最好。得了,这张大票肯定够了。我这就去给她开药。”于大夫无奈极了,转身跟赵梅说:“你看看人家苏桃,再看看你家小姑子,回去跟你家小姑子说说没事别老找人家的茬了。这就是以德报怨,你懂不?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到处招惹是非。”
赵梅哪里懂这些道理,麻木的眼神往苏桃这边看了一眼。林赋归拉来两个小凳子,他跟苏桃一人一个坐下等着于大夫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