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这方面,她也是个生手,多种一季的想法,是几个经年老农提议过的。他们说豆子能当粮食,豆草做马料,种过豆子的地,地力也肥。青岚不知道种豆子能肥地是什么原理,但是老农们有种地经验,听他们的比自己抓瞎强。
种地期间,青岚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很多老流民的生存方法,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能在天灾的乱世生存下来,必有一两样别人都意料不到的保命手段,年纪越大,手段越利害。所谓人老成贼,不外如此。
李伯儒要跟着运粮队去了洛阳,入了秋,李保要取开封,小儿郎不想错过这次立功的机会,硬是磨着青岚放他回洛阳一趟。
他要回洛阳,二郎几个也闹着要去洛阳,大半年没见爹娘面,心里记挂的不行,六郎七郎甚至只认表姑不认爹娘。
娃儿想爹妈是天性,青岚没拦着,吩咐几个妇人给孩子收拾行礼,连同谢书呆一起送回了洛阳。
颗粒归仓那日,青岚突然感觉心下一松,她知道这是李大丫的执念在消弥。一个受过极度饥饿的人,她心里最大的渴望就是,拥有成屯成屯吃不完的粮食。
那么剩下的呢?
青岚猜测,根由在陈佑身上。
青岚不确定李大丫有没有对陈佑产生男女之情,但她为了他出生入死好几遭,心里定是把陈佑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显然,陈佑没把她放在心里,他心里只有她手中的兵权。他把她收入后宫也只为了她手中的兵权,而她这个人,与他而言,只是他手里的工具而已。
李大丫许是想问陈佑为什么那样待她,但青岚不想问,如今的陈佑不是那个陈佑,他这辈子再也登不上那把椅子,也再也伤害不了她了,所以,这个问题问与不问已经没了意义。
至于陈佑的野心,现在也只是空有野心而已,他完全不敢把这野心展露在人前。李保的名气实力已经容不得他的觊觎之心,只要他敢展露出一分一毫,不必李保开口,韩军师就能不动声色的解决掉他。
所以,他已经没了上位的机会,青岚就更不想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这个幻境里还有许多她能做的事情,不必只盯着一个男人。
徒儿们都走了,青岚也该走了。
她想一个人去看看这个世界,在亦衡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玄龟慢吞吞的说:“天地灵气枯竭,这方天道已经不再需要神灵了。你走之后,我也要睡觉去了,非遇大事不能醒来。但愿我这一觉能睡的安稳吧。”
即使它可能再也不能醒来。
青岚说:“我离开的时候,会回来跟你道别的。”
玄龟慢吞吞的应了一声,转身钻进了它冬眠时的洞穴。
青岚说要走,农庄管事可慌了,没了神使的压制,流民要是再闹起来,谁去压制啊。
青岚说:“别急,我如今还是李家几位小郎的师父呢,徒儿不出师,我还撒不了手,这次只是出去看看,过阵子就会回来。至于流民闹事,有大郎在,他们不敢闹。”
几个管事只能哭丧着脸目送青岚孤伶伶一人一马一背包离开。
……
江淮和湖州自千年以前就是天下粮仓,河域广博,水田肥沃,雪白的稻米能一年两熟,或是两年三熟,水运也发达,故而这两个地方世家林立,富豪众多,不论外面的世界多乱,江淮地区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盛世景象。
一路往南走,走一路遇一路的流民,今年虽然风调雨顺,但是兵祸连连,农民们种了一季田,要交三重田税。三重田税重重压下来,农民的一季收成只剩空空两个箩筐的干稻壳,连稻草都落不到家里,在地里时就让各方势力抢走了,在粮草短缺的乱世,稻草也是上好的饲马草。
世道乱,不止朝政乱,军阀乱,连土匪山贼都比往年多,流民过境时,山匪就在路上守候,剥抢走流民最后一点财务,只让他们两手空空踏上求生路。
流民进了江淮之后,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沦为世家或富豪家的奴隶,签了卖身契,被送进农庄进行强劳力的填河造田劳动,壮年男子则编进了私兵营。
江南为什么没人敢举旗谋反呢?原因就在于各世家手中掌握了大量的私兵和农奴,这些人占了江淮七成的人口,却被不足一成的人统治着,剩下两成自由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反,或者是刚刚谋反,就算世家火速镇压下来,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就湮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