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还是跟着杰森走了,听起来毫不合乎常理,却又理所当然。机车飞驰在纽约的街头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凉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感。我带着一点儿私心的死死抓着他的夹克下摆,没有胆子在往下一步做更深的接触。
他身上还和从前一样沾染着柑橘烟草的味道,还有柔顺剂,柔顺剂就是那种很普遍常见的牌子了。我还是觉得把杰森和红头罩联想在一起这件事有点奇怪,至少在短时间之内。或许我以后会习惯的,就像蝙蝠侠的追踪器一样。
“所以——”我深呼吸了一下,纽约的夜风带着倒刺划拉进我的肺里,想猫咪舌头的舔舐,“杰森,为什么要找我出来?”
十二月初的纽约其实挺冷的,尤其是当你坐在一栋楼顶的天台边上的时候。这是一片没什么人的住宅区,筒子楼,最高的大概有十层,我没数。我没问杰森到底为什么会有天台的门钥匙,他自顾自的在楼顶最边缘的位置坐下来,双手搭在护栏上,退穿过护栏垂下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也把腿跟着随意的耷拉到护栏外头去。我比他矮一点儿,所以想把手臂整个撑在护栏上有点儿难。我的针织衫是白色的,睡裙是白色的,鞋子也是白色的,就好像快要升天了。
我把下巴往刚才随手抽的一件毛衣外套上蹭了蹭,是那种软绵绵的绒毛触感。真要讲实话的话,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说实在的,那个女孩儿不会这样?自己喜欢的人半夜跑来敲你的窗子,这不就是活脱脱的电影情节嘛。
我是说《音乐之声》里的那种,而不是直接翻窗户——算了,就这样吧。我也挺满足的。
“——我只是不希望你刚死过一次,醒来之后又发现被人关在了笼子里。”许久之后,我听到他这么说。
我突然就明白了一点什么。
“你就是那个死去的儿子。是吗?”我嘴里说的是问句,却用上了肯定的语气。
我感受到那种肃穆的悲伤,杰森没看我,只抬起头望着纽约的夜空。那两颗星星在做什么?跳华尔兹吗?还是小步舞?我眨了眨眼睛,想要忘记他语气里的自嘲。
“恭喜你,”他的嘴角弯起的弧度转瞬即逝,侧脸仿佛在发光,“又多找到了一个我们之间的共同点。”
他看上去有点儿难过,但光用‘难过’这个词来概括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够贴切。
我有点困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个,又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两者都不是好选择,我只好闭上嘴。
紧接着我就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我们之间最稀松平常的相处方式吗——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没有过一次正经的、平常的谈话。
这次也不例外。两个死过一次又复生的人有什么好谈的呢?
“你感觉怎么样?”
他抬起一条腿,在空中晃了一下,又重新放下去。红色的头罩搁在边上,他说他刚结束了一场纽约的任务。在得知我知道了他们的义警身份之后,他就很随意的开始提起这些事了。
我思考了一会儿,又觉得这种问题仿佛不是思考就能得出更好的答案的。
“我觉得——我觉得很困惑,”我嘟囔着说,“我确实是死了,但没什么实感,大概是因为并没有过去多久。然后我活过来——”我低下头去观察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分明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但又再也不是同一双手了。
“——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说到这里,我稍微有了点儿兴致,想要跟他分享一些什么。
“你知道吗,我梦见我妈妈了。准确的说或许不是梦见的,我也讲不清楚。”我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这是我最近新养成的习惯,“她说,我应该——应该珍惜第二次机会。她的原句不是这么说的,但我猜她是这个意思。”
“没有多少人会有第二次机会,是吧?我很幸运。”我求证性的看向他,有点紧张。
杰森的蓝眼睛在黑夜的映衬之下变成了一种近乎发黑的深蓝色,嘴唇紧紧的抿着,两只手交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戴上了那副战术手套,有很短的一截小臂从袖口里露出来。
他好像剪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