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怎么也来了?
话本中,二叔一家也因牵连而被流放。
二叔自小没有什么本事,一直都是仰仗着父亲在安州做商人,也赚了丰厚的家底。
后来戚家被抄了家,在流放的路上,是二叔不怕路途艰苦,一直背着被廷杖的父亲。
以前二叔总是劝父亲续弦,劝父亲再生一个儿子,又说就一个姑娘怎么能延续香火?
说实在的,以前滢雪很不喜这二叔。
可仔细想想,虽然话不中听,可确实是为父亲着想。
话本虽然越发不能信了,可二叔确实会想话本上写的那样,对父亲不离不弃。
“二叔。”走到不远处,滢雪唤了一声戚二叔。
戚二叔下意识的转身往了过去,看到是侄女,瞬间热泪盈眶,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芃芃丫头呀!”
滢雪没有闲暇在意二叔的情绪,而是问:“父亲呢?”
戚二叔见到侄女,话头就止不住了,絮絮叨叨起多日受的苦:“在厅中呢,这一路上,你爹和二叔都遭老罪了,那些个杀手一波接着一波,要不是侄女婿,恐怕就交代在……”
“老二!”忽然一声低声呵斥从厅中传出来,打断了戚二叔的话。
紧接着一身狼狈的戚铭鸿从正厅走了出来。
滢雪抬眼望去,只见许久未见的父亲不仅瘦了一大圈,更是狼狈不已。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多处皆是被刀子划破的,就是脸上和手上都有好几道口子,她眼睛一酸,眼泪顿时蓄满了眼眶,哽咽的潸然泪下。
“爹爹……”
戚铭鸿见到了大半年未见的闺女,哪怕不久前面临生死还临危不惧的大老爷们,现在也不禁红了眼。
戚铭鸿抹了抹眼角的泪,忙道:“爹爹没事,你别哭。”说着,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顿时心疼了:“芃芃你可是受苦了,不过才大半年不见,怎就憔悴且瘦了这么多?”
明明有诸多话要与这闺女说,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余这一句话。
戚二叔闻言,瞧了眼侄女红润的脸色,心道大哥是眼神不好吗?这是从哪里看出来憔悴了,瘦了?
反倒是他们,半个月的东躲西藏,都快瘦成皮包骨了。走在人群中,不知道的都当他们是乞丐,还会施舍他们几文钱呢。
这边嵇堰是与戚铭鸿同时从屋中出来,但这戚氏眼里尽是她父亲,哪里还有他的半分影子?
还是戚二叔甚是狗腿的唤了声:“侄女婿,可都商议完了,还有什么要做的,二叔肯定配合!”
因为知道当初自己的大哥把人打成什么样的,嵇堰现居高位,怕嵇堰记仇,他得讨好着来。
而前日他们身陷绝境中又得嵇堰所救,不怕记仇也得把人当祖宗一样供着。
滢雪听到这声“侄女婿”,这才看到站在父亲身旁的嵇堰,相视了一眼后,也回了神。
反应过来这前院人多,自己却是满脸的眼泪,着实是失态。
转头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转回头四下看了眼,才问父亲:“爹爹,乳娘呢?”
戚铭鸿道:“路上凶险,一个妇人倒是不会太引人注意,便让她自己匿藏起来了,等危险过了,再接她回来。”
滢雪点了点头,想问他们有没有受伤,可现在也不是时候。
“我让厨房做了姜汤和吃食,还有热汤,爹爹和二叔先去休息,晚一点我再去看爹爹。”
说着,看向嵇堰:“也给大家伙准备了。”
嵇堰略一挑眉,他这是被她算在大家伙的统称中了?怎连声郎主或二郎的称呼都没了。
眉眼深深朝着她望着,继而开口喊了洛管事:“请岳父和二叔他们先去梳洗,再让人去请个大夫回来。”
滢雪对上了嵇堰那幽暗的视线,晓得是自己忽略了他,心里有几分心虚,眼神不禁多了些闪烁。
虽心虚,可现在心系父亲,便是他也要靠边站。
“我送父亲和二叔过去。”
洛管事安排的院子是二进中的小院,离前院也没几步路,回鹤院也顺路,嵇堰也没说什么,随着她一块送岳父与戚二叔。
戚二叔看了眼自家的侄女,又瞧了眼那侄女婿后,一小段路上都在暗中琢磨揣测。
戚铭鸿碍于嵇堰也在,并没有细问闺女过得如何,而是安慰道:“莫要瞧爹爹这模样狼狈可怕,但也没受什么伤,倒是随着爹爹来的那些护卫,都几乎死在了路上……”
说到这处,戚铭鸿脸上多了几分恍惚,也不知自己这一趟洛阳之行,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滢雪已然不是在安州时那个无忧无虑的戚家姑娘了,听到他的话,轻声宽慰:“爹爹先不要多思,休息好后,我们再商议怎么安排他们的身后事。”
戚铭鸿点了点,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几步路就到了院子外,滢雪目送父亲和二叔进了院子。
兄弟二人随着下人进了院子,下人领他们到了房前便退去安排吃食了。
戚二叔看着人走了,才小声对自家大哥道:“我怎么瞧着,芃芃与这嵇堰的夫妻关系,又冷淡又熟稔的,怪得很。”
戚铭鸿身心疲惫,也没时间与二弟扯皮,只道:“冷淡熟悉又如何,我只知他们二人迟早要和离的。”
戚二叔惊道:“大哥,现在这情况,嵇堰就是咱们和芃芃的庇护,怎能和离了?!”
戚铭鸿皱眉道:“我不可能让芃芃为了自保,为了我,一辈子都倚仗讨好一个她不喜之人,如此不是在护她,而是让她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先前收到闺女的信,信上说她要放下过去,与嵇堰做夫妻,好好过日子。戚铭鸿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自己闺女是什么性子,他岂会不知?
再说闺女在嵇堰那处受过的罪,便决定了她日后不可能轻易对嵇堰敞开心扉,她说出这样委曲求全的话,无非是因他这个父亲罢了。
“我瞧着芃芃未必不喜嵇堰,倒是大哥你怎么就想不开辞了官?”
戚铭鸿没理他,推开门进了屋中。
滢雪原本与嵇堰一同回鹤院,但到半路,嵇堰却道有事先行回去了。
她回到院中,姜汤已经熬好了,她让下人端了一碗到屋中。
回了屋中,想到自己方才忽略了嵇堰,琢磨了一下后,便开嵇堰的柜子,给他找出一身干爽的衣裳。
拿出衣裳,暼见了柜中的精致匣子,那是她之前给他的芙蓉膏。
与他住的这两日,都不曾见他用药,再联想他过得糙,心下隐约有了猜想。
她打开瞧了眼,果然,六盒都整整齐齐的拜访在匣子中。
阖上了匣子,若无其事的关上了柜门,把衣裳抱出外间,才把衣裳平放到软塌上,房门便开了。
滢雪转身时,正好嵇堰在关房门,她几步走了过去,双臂抱住了他的精壮的腰身,轻声道:“谢谢。”
嵇堰垂眸,目光落在箍着自己腰上的那双白嫩嫩的手,眸光唯暗:“终于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眼里心里只有你父亲。”
滢雪:……
这话听到耳中怪得很,阴阳怪气的。
但看在他救了她父亲,她现在也是愿意哄着他的。
“我日日夜夜都在为二郎担忧,要不然父亲都不会说我憔悴了?”
嵇堰闻言,把她的手给解开,转身低头瞧了她一眼、确实,脂粉的遮掩下,隐约可见眼眶外有一轮浅浅的青色。
旁人都没观察到,她父亲却观察到了,可见事关女儿的事,他那岳父连细微的细节都观察到了。
憔悴是一回事,但嵇堰也心知她这满嘴甜言蜜语,没几句是真的。
憔悴是真,但担忧他便有水分了。
担忧她父亲更多。
嵇堰抬了抬下颚,低声戏谑道:“我救你父亲,你便只有这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