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已经明白了,她回想起先前宫中疫病,徐元符那时就敢于站出来唬住满宫上下,从未考虑过若是失败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现在更是,位至国师,皇权更迭,明明可以攫取更大利益和更高地位,他却拍拍屁股走人了。
还看了黄历也是很仔细了!
宫中羽卫来询问是否要追,沉默半晌之后,长公主一声叹息。
“罢了。真是个奇人啊,是大昭没能留下他。”
“不必追索,由先生去吧。”
寻仙罗盘悠悠而动,方士脱下国师华衣,如来时一般,一身落拓黄白道袍出鹿临。
我本山中求仙客,功名利禄大梦抛。
徐元符哼着乡野小曲,带着道童,衣带当风,弃虚名与皇宫,潇洒而去。
低头瞥一眼手中罗盘,罗盘的指针指向某一个方向,悠悠颤动,让徐元符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错。眼看已经脱离鹿临城地界,后面也无轻骑追上来,他就知道,是长公主胸有大气度,将他和丹砂给放了。
唉,何必囿于女子身份呢?叫他来说,那位置上坐的要是长公主,天底下黎民百姓,就都不会怕疫病和饿死了。
天底下,也不会再多出许多徐元符啊。
行路无聊,徐元符打趣丹砂。
“丹砂,你怎么不留在宫中?凭我留下的两三分薄面,长公主定会放你出宫当个富家翁,到时富贵安闲、儿孙满堂,岂不妙哉?”
徐元符打趣是从不知见好就收的,他想了一想,又乐了。
“或者你其实也不想出宫?那留在宫里也挺好,得个闲职,还能陪着你的红佩姐姐。”
丹砂顿时脸色涨红,恼道。
“仙师可别再打趣我了,也别想甩了我。先前说好每月给我五十文大钱,您欠了我快十年了,不收回那些钱,我哪里能离开仙师。”在徐元符的大笑声中,他的声音微微低下去,“还有,红佩姐姐……我自然是……自然是……
”
“可我总觉得,宫里的红佩姐姐不是红佩姐姐。”
他说得含混,徐元符挖了挖耳朵,没听清,他也就趁势将话藏了起来,反问徐元符。
“仙师,九殿下在灯宴上登仙,我们没能及时扒上……咳咳,我们没能抓住机会,现如今仙踪又渺茫,仙师不觉得失落吗?”
只差一点点啊!
亲眼看见飞升,仙师在灯宴上人都傻了,好容易回过神来,白鹿和众仙早把九殿下带走了,气得仙师在那里又是擂胸又是往头上倒酒的,还转着圈在地上躺着走路,是丹砂都会觉得丢人的程度。
“咳咳,那时候太激动。”徐元符也有点尴尬,但成为神棍的秘诀就是脸皮厚,所以只尴尬了一下就收住了。他把丹砂叫过来,压低声音。
“说句实话,我现在确实觉得挺遗憾,没能及时拦住九殿下问个明白。当时没出息,完全被惊住了,真是不该。可我一点都不情绪低落,正相反,我兴奋!我太兴奋了!太高兴了!”
他发出了诡异的“嘿嘿”笑声。
“丹砂,你知道吗?我头一次在宫中见到九殿下,直接就把他认成了仙人!我把他认成了仙人啊!结果——他真是仙人!”
徐元符兴奋到面容扭曲。
“我认对了!我识得真仙!不比那些有眼不识真凤的强多了?!”
他喜形于色,手舞足蹈,丹砂也回过味来,跟着他高兴,连连拍着巴掌。
“仙师厉害!仙师竟然真认对了!”
徐元符扭曲地高兴了一会,揉了揉酸麻的脸颊,喃喃呓语。
“而且临别时,我去寻了雍州王,见了九殿下留下的东西。”
“三花枝……三重境……原是如此……”
寻仙罗盘的指针还在颤动,徐元符和丹砂之间又片刻的寂静。不多时,徐元符吐出一口浊气。
“罗盘还在动,九殿下如今还在红尘之中。我得在他还在的时候寻到他,好确认我的领悟究竟对不对。”
丹砂崇敬地看了一眼徐元符,然后吃力地颠了一下背上小山一样巨大的包裹。
“可是仙师,我们去确认领悟……真的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看到丹砂和自己各背着的一座小山,徐元符顿时咬牙切齿。
“我能怎么办?雍州王让我给九殿下带的,我要是不带,他居然就不让我看花枝!”
卑鄙!难以想象这是九殿下尊重的皇叔!
拜这两座小山所赐,本应轻装便行的他们两人,变得不要太像肥羊,这一路上都不知道遇到了几波打劫的匪盗,全靠背着小山狂奔才保全性命!
卑鄙!
卑鄙的雍州王!
“——阿啾!”
书案前,陆宵练打了个巨大的喷嚏。他默然许久,突然伸手欲掏花枝,幕僚在书案底下死死抱住他的腿。
“王爷!您又为了什么要用花枝啊!”
他要疯了!救命!求一个没
有花枝最好也没有王爷的世界!
陆宵练的眼神透着委屈。
“有人骂我,让我打喷嚏,我用花枝叫小九来,让那个骂我的人打三个喷嚏。”
幕僚眼前一黑。
“您根本就是想方设法要见九殿下吧!”
这话说出来,幕僚顿时又感受到一种空巢老人的悲伤,心软了,不忍再多苛责。为了分散王爷对使用花枝的注意力,他问起之前东国师徐元符与王爷单独会面一事,那时他恰巧没在场。
“徐国师难得出宫,还特地上门来见王爷,为的是什么?”
陆宵练收起了委屈的表情,神色淡淡。
“没什么,只不过是要走罢了。”
幕僚顿时一脸震惊。
“徐国师怎么……不过他虽是方士,却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王爷怎么不留他一留,继续为大昭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