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漪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容屹打电话。
等待音只响了一下,视频通话就被接起。雾蒙蒙的画面,还被突如其来的白色遮盖住——方清漪定眼一看,发现挡住镜头的是条浴巾。那边的水声停了下来。
“容屹,你答应过我什么,洗澡的时候也要接视频。”
“我不是接了?”容屹的声音,有隐忍不发的委屈,也有被逼无奈。
方清漪撇了撇嘴:“你洗完了吗就关水?”
容屹看了看满是泡沫的身体,想说洗完了,到头来,还是说:“还没。”
方清漪眼前一亮,尾音上扬,起伏的声线都在撩拨他:“给姐姐看看你洗澡的样子。”她特意强调,“镜头朝下面,我不看你的脸,怕你害羞。”
欲盖弥彰。
不打自招。
容屹沉默几秒,把手机搁在浴室里的置物架上,镜头与他齐平。除了他的脸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就连锁骨都不在镜头里。
确定好角度,容屹心满意足,伸手按下淋浴开关。
“我不害羞,你看吧。”
方清漪意料到容屹的反应,她唇角弯出很淡的弧度,“快点洗完,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容屹:“什么事儿?”
方清漪:“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开心的事儿,但我觉得挺开心的。”
容屹眼皮一压一抬:“我会开心的。”
能让你开心的事,我一定也会开心。
容屹洗澡的速度很快,约莫五分钟,他就冲完澡了。随手扯了条浴巾裹住下半身,又拿了条毛巾擦头发,他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什么事儿?”
“你后天晚上去哪儿吃年夜饭?”方清漪不答反问,“商二家吗?还是霍家,齐家?”
“我在家,吃完晚饭,再和他们仨一块儿出来聚。”
年夜饭是合家团聚的日子,容屹和他们仨关系再好,但到底不是一个姓,身上也没有流着相似的血缘基因。他们四兄弟是不在乎这些徒有其表的血缘关系的,然而他们家里人很是看重这些。
尤其是像他们那样的大家族,旁支嫡系都分得清楚。
商从洲那儿对这些看得不重,但是人住部队大院,年夜饭吃得跟在人民大会堂开会似的,坐在上面发言的国家领导,和你坐在一桌……瘆得慌。
容屹还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挺怕商家人的,一个个和蔼可亲,见到他就拉过他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下一句话,就是要给他介绍某某司令长的孙女儿。
偏偏容屹还没法给人摆臭脸。
他那幅憋屈样儿——商从洲看了非常开心。
所以每年年夜饭,商从洲都会热情地邀请容屹来商家,为表真心,他还会让他们家商司令的警务员过来接他。
缺德到了极致。
容屹才不搭理他,二十九岁的老男人,却这么幼稚。
每年年三十,他们四人的后续安排皆是,彼此和家里人吃完索然无味的年夜饭,然后出门,哥几个找一处地方聚着。今年的后续安排是,霍南笙突发奇想要看烟花,霍以南花了五百万购置了烟花,由千里开外的地方,运送过来。
“去哪儿聚?”方清漪好奇。
“去霍家看烟花秀。”
“霍家离我家还挺近的,开车十五分钟就能到。”
霍家别墅位于北山的半山腰,顶级豪门的骄奢淫逸体现在方方面面。霍家占地面积堪比一个重点大学的占地面积,家里什么都有,电影院,娱乐室,游乐园,甚至还有赛车赛道。
容屹隐约嗅出了些意味,但他不太确定,所以只敢问:“你要来看烟花吗?我来接你。”
“不要。”
“……哦。”
“来接我太麻烦了,不如你先到我家吃晚饭,吃完晚饭,我们一道儿去霍家看烟花,好不好?”
屏幕里,容屹擦头发的动作停住。
他优越的五官都凝滞,过了好一会儿,薄唇翕动:“什么?”
方清漪:“不是天才少年吗,我说的话很费解?不能懂?”
容屹盯着她:“你没开玩笑?”
方清漪叹了口气:“我爸爸让我问的,要不要来,看你意愿。”
容屹喉结滚动:“你爸爸的意思,还是你强迫你爸爸的意思?”
方清漪冷笑:“我也没有很想把你带回家,好吗?”
容屹沉下一口气:“我来。”
-
大年三十这天。
中午。
容屹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商从洲的消息。
商从洲:【真不来我家吃年夜饭?】
商从洲:【商司令一大清早就和我念叨你。】
商从洲:【你一个人吃年夜饭像什么话,来我这儿呗。】
容屹:【谁说我一个人吃年夜饭的?】
容屹:【我和女朋友她们一家人吃年夜饭。】
容屹:【别烦我,懂?】
商从洲:【?】
商从洲:【这就,见家长了?】
容屹:【嗯!】
商从洲:【挺能啊,容四。】
容屹:【二哥,我现在,有点儿紧张。】
商从洲:【有什么好紧张的?她爸你又不是没见过。】
容屹:【好像还有她爷爷奶奶。】
商从洲开始出馊主意:【这样,你要真紧张,上去就给二老磕个头,行这么大礼,老人家肯定不会刁难你。】
容屹:【……】
容屹:【真是谢谢你。】
商从洲:【不客气。】
容屹当然不可能按照商从洲说的那样,磕两个头。
他有自己的打算。
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家长,容屹置办了不少礼物,后备箱不够放,车后座都塞的严严实实的。他满载着一车礼物去往方家,远远地,就看到方家大门外,方清漪站在那里等他的身影。
铁栏门缓缓打开,方清漪歪头,朝他笑了下。
容屹停下车,解锁车门,让方清漪坐进来。
外面风大,她脸被风吹的毫无血色。
但脸上的笑很明媚,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容屹:“宝宝,你好像又变帅了一点儿。”
容屹咳了咳嗓子,装得平静:“脸够看就行了。”
又开了两三分钟,才到别墅大门。
容屹和方清漪一同下车,方清漪看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一个又一个礼盒地掏出来。一个后备箱还不够放,他又打开后座车门。
礼盒堆得似山高。
方清漪愣了愣:“你这是干什么?”
容屹一本正经:“见家长。”
方清漪:“见家长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容屹难得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要带什么东西,我哥他们恋爱的顺序太颠覆了,没法儿当做参考。他们也没有见家长这种流程,所以我就上网搜了搜。”说到这里,他神色不太自在,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就……网上说,要送这些。”
“网上有没有说,在这些东西里面挑,而不是都送?”
“……”容屹说,“说了吧,但我觉得,我又不差钱,我多的是钱,我买得起,为什么不都买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壕无人性。
方清漪劝不动他,也没法劝他,人都来了,礼物也都来了。她总不能在这关头,把容屹连人带礼物地赶出家门吧?
她才没有那么狠心。
“行了,我让家里保姆过来搬你这些礼盒。”方清漪拉着他进了室内。
家里热烘烘的。
客厅沙发里,方爷爷和方奶奶坐在那儿看电视。
表面上是看电视,实际上——在方清漪接到容屹的电话后,二老都恨不得跟方清漪一道儿跑出去,去大门外迎接容屹。
但还是装的很专注,一门心思都在电视上。
直到方清漪叫他们。
“爷爷。”
“奶奶。”
“我男朋友来了。”
他俩才慢悠悠地转过来,喜形于色:“男朋友来了啊?”
“容屹,你这臭小子,”方奶奶憋了好一会儿,实在憋不住,起身走过来,“怎么就把我的乖孙女儿给骗走了?”
容屹见到旧人,没有半分惊讶:“方奶奶。”
方奶奶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挺好的,挺好的,比当初在意大利见到的时候,有精神多了。”
当时容屹的状态挺糟糕的,浑身散发着阴鸷的戾气,混在一众暴戾的黑手党间,毫无违和感。
容屹垂眸:“奶奶,您还记得啊?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方奶奶:“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