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把力量又加大了一点。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鼻腔里漏出黏腻的哼鸣,眼角也开始溢出生理性的水渍,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她在无意识间门叫出了那个名字。
景光。
有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呢?二十年?唔……已经二十二年了呢,距离『那个时候』。
苏格兰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
诸伏景光,那时候他还在使用这个名字,七岁之前都是这样。他像是一般的小孩子一样长大,然后遇上了一起荒唐的谋杀,失去了所有家人之后,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幼兽一样的他被组织捡了回去。
然后他失去了名字,得到了一串编号,和很多和他境遇差不多的孩子们一起。
在很长一段时间门里,他要做的事情都很单调,吃饭,睡觉,还有无止境的厮杀。
在这种环境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他是一路踩着尸骸和鲜血活到现在的,有敌人的,也有那些昔日和他处在相同境地的孩子们的。当时那批孩子现在十不存一,他是最出色的一个。
濒临死亡的情况也遇到过几次,在这些生生死死之间门,再鲜活的人也会变得麻木。
也不是麻木,只是过往的人格被彻底打破,然后随便重塑了一个新的。
没人在乎这个人格是否扭曲错位,他就是这么扭曲着活到现在的。
苏格兰不太会回忆过去,也不会去想未来。
很多事情都变得无所谓了,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是真正有所谓的。
他的生活里充满谎言,以至于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由谎言构筑的,原本就没什么真实。
那么她为什么会叫出那个名字呢?巧合?还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他触及不到的?
他好像真的开始对她有点兴趣了。
除开本能欲望之外的兴趣。
她眼神还有些迷离,似乎还沉浸在那个吻的余韵里,好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露出愕然的神情,像是惹祸之后逃离现场忘了毁尸灭迹、结果被大人点破的小孩子一样。
摩天轮的格子还在缓缓移动,里面的空气却好像已经静止了似的,他看着她,耐着性子等她的回应。
直到格子间门转过了小半圈,她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景光。”
她说。
“我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是,诸伏……景光,呃,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我知道一点……只有一点关于组织的事,还有关于,你们的事,公、公安的事……”
哦?是吗,她甚至知道组织。
看来她说出那个名字不是巧合。
苏格兰的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处置这个小家伙。
“我没有恶意,我和那个组织也没有关系,我没有参与过任何事,只是知道,只是知道一点。”
“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来配合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我知道,我知道很多东西很让人难以置信,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骗你。”
“因为、因为……”
苏格兰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手指抵住了她的嘴唇,将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摩天轮快要转回原点了,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得找个更合适的地点。
他看到了她一瞬愕然的表情。
指间门传来了柔软的触感,他忍不住加大了力道捏了两下,甚至将手指尖探进了唇瓣,于是唇色也被他的动作揉搓得更鲜红。
收回来的时候,牵出一道浅浅的银丝,折射着格子间门内五光十色的霓虹的颜色。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张才开始恢复原本颜色的脸再次染上浓烈的色彩。
他又有点想亲她了。
“说吧。”
回去的车上,他开了屏蔽器,没人能监听两个人的对话,没人知道他们在车里做什么。
她好像有点被吓到了,说话的声音带着颤。他不回应,她就越发战战兢兢,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胡乱做着自己能做到的事。
苏格兰想,他其实也不是不能用一点轻松的话题来缓和气氛,让她把话说得更顺畅。但被逼迫到不知所措的小猎物不也挺可爱的吗。
她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依靠了,她只能胆战心惊地靠近他这个端着枪的猎人,惴惴地走向她自己也无法预测的未来。
对于她说的那些内容,苏格兰兴趣不大。
那太荒唐了,如果她口中的内容不是谎言,那这世界未免太荒唐了。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场狩猎就更有趣了不是吗。
苏格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喜欢诸伏景光啊。
“我其实……一直都很想问,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跟我约会,还有牵手和……”
她停顿了一下,没把那个词说出口,同样没说出口的是他的名字。
她张张嘴,似乎原本是想喊他诸伏,可他刚才的反应似乎让她有点犹豫。而她又不想用那个假名,于是最后说出来的,是日常对话里很少会用到的阿娜达。
标准的第二人称,又带了一点暧昧的意思,听起来倒是格外受用。
“你……喜欢我吗?”
苏格兰笑了。
“我怕我会误解,你来我这里是因为……任务吧?如果只是任务需要,面对不喜欢的人,是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