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97上 郎终归醒悟妻情定他人 女得意办展父颓丧欲归

老马的晚年生活 白石龙 5689 字 11个月前

(明天校对,眼睛不舒服)

“你怎么来了?”

“送骨灰回来。”

“有啥事吗?”

“来看看你。”

夫妻俩又相识良久,晓星终于大开家门,重重地瞪了眼斜对门的老汉,回头冲钟理说:“进来吧。”

北欧挂画、棉布沙发、楠竹家具、高梁屋脊、石纹瓷砖、黑铁茶几……老丈人家原先的空房变成了客厅,温馨素雅的装饰确是晓星喜欢的风格。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客厅,钟理环视丈人家焕然一新的面貌,有些敬而生畏。同时令他感到生畏的,还有自己在晓星面前如客人一般的身份。

晓星耷拉着眼皮十分镇静地烧水冲茶,她把他当成了客人,因为心里已有主人。钟理四周环顾一遍后,主动开口。

“铺子转让了,钱给你。”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不用!我不缺钱。”晓星冲完茶将银行卡推了过去,浑身理直气壮,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也许是因回了娘家身板硬,也许是因她不再需要他了。

“当是给学成的,还有梅梅的。也没多少钱。”钟理低下头轻声喃喃。

“他俩也不需要。”晓星掷地有声。两人沉默中她将茶杯里的新茶递给钟理,同时裹紧了大毛衣,等着他说话。

“大(父亲)骨灰昨天……昨天我埋在了坟上,跟钟琼两人。”

“这是你的事情,没必要告诉我。呃……我给你寄的东西你收到没?”晓星皱着眉问。

“啥东西?”钟理惊问。

包晓星身子一起一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无言。

夫妻俩正对坐无言,包芸香忽然举着两块烤红薯从门口跑进了客厅。

“阿姨学成呢?他起床没?我奶烤了红薯,我给他拿一块!”芸香气喘吁吁,满脸带笑。

“起了,房里呢!”晓星用下巴轻轻一指。

九岁的包芸香于是举着热气腾腾的红薯,咚咚咚地大步跑进了学成房间。

钟理眼望这一切,怯怯地问:“成成他现在……怎么样?”

“你进去看呗!看他会不会说话。”晓星亦用下巴一指,而后低头静观门口的阳光,一脸冷寂。

“嗨!学成哥哥给你红薯!贼好吃!你不是喜欢吃烤红薯吗?给你!哎煤球是不是拉屎了,好臭啊哈哈哈……”

包芸香乐呵呵地坐在炕边递红薯,两眼盯着一猫一狗不动,半晌见得不到任何反馈,小姑娘这才将眼睛郑重其事地望向了学成哥哥。十岁的钟学成缩在墙角盖着被子,脸色如见了鬼一般发白。久久凝望,芸香不懂,靠近后又仔仔细细盯着看,这才发现小哥哥在发抖。

“你怎么啦?你是不是饿了?赶紧吃红薯吧!再不吃凉了!你怎么啦呀……”

包芸香皱着脸斜着嘴问了好几分钟,发现情况不对劲以后,她立马举着红薯跳出房间找学成妈妈。

“阿姨阿姨!学成哥哥在发抖!他在发抖!”

“知道了。”包晓星低下头故意擦桌子。

“他是不是发烧了?我奶奶说我发烧的时候也在抖!”包芸香一张小脸满是担忧。

“没事,香香你先回去吧!等会儿阿姨去地里了,让哥哥去你家吃红薯好不?”

“嗯?哦……那好吧。”芸香不明所以,愣愣地答应了,但两脚依然不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香香你先回去。”包晓星又故作忙碌地支人。

包芸香这才举着两块烤红薯三步一回头地往回走。

钟理见儿子一听他来竟在发抖,心里难受极了,男人不停地挠络腮胡、搓脖子,满脸乌黑、脖子发烫,犯了错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紧张地低下头,渴望一场最激烈最难听的谴责,可是晓星一直盯着茶几不说话。钟理完全可以拿出以前在国企当干部的派头来,诚心诚意地道歉、劈头盖脸地自责、正儿八经地保证,但是,他没有。如今的他已经过了表演的年纪,一切违心的言行不过是末流之举。

“你……你最近怎么样?”

“很好啊,忙得很。”

夫妻之间又是默然。

钟理大气也出不了,真不知该说什么,从晓星的平静中他看出了很多。左顾右盼,数分钟以后,他抬头正视晓星意欲告别,不防备门口走来一人,是包晓星的大堂嫂。

原来,包芸香回到家门口时发现邻居奶奶(指哈哈奶奶、包维筹母亲)在门口的太阳地里择菜,她于是走过去一五一十地将学成哥哥的情况告诉了哈哈他奶奶。维筹母亲多疑问了几嘴,起初没当回事,没几分钟脑子反应上来了。芸香说学成家里来了男人,学成在炕上浑身发抖,过年时她曾听晓星说学成爸爸经常打人,这阵子又听包家湾人说晓星她女婿好像回来了。一来二去,老太太串了起来,立马脱下围裙小碎步跑去星星家看情况。

一进门果然看见了熟面孔,多年不见,维筹母亲仰望着钟理有些迟滞。

“哦!你就是学成他爸爸呀!”维筹母亲指着钟理一脸慈眉善目地注视。

“嫂子你来了!”晓星起身迎人。

“哦哦……我……我借你点醋,家里醋没了。”维筹母亲结巴着坐在了沙发边。

“哦!是你是你!我记着你!你俩结婚的时候你来这边接亲,我从你手里要了个大红包呐!那时候你没续胡子,我记着才二十几岁!”大嫂笑眯眯地指着钟理说。

上了年纪的人想得多。维筹母亲还以为钟理要来家里离闹事,打算过来看看情况调和调和,没想到此刻端详钟理,见他脸色十分不好,心中有点意外。

“嗯。”钟理挪了挪屁股,朝沙发那头坐去。

“你现在也回来了?我听人说了,那……钟理你是专门处理你父亲的事儿,还是以后留在老家了?”大嫂和颜悦色地问完,两眼瞟了下晓星。

“还不定。”

“哦!也不急。个人把个人处置好,再说其他事情。想当初呀,你可是请了一辆大卡车把我们星星娶走了!那大卡车蓝色的,停在巷子里,把整一村给堵住了。迎亲那天多热闹哇,村里男女老少都来看,炮仗在家门口响了一圈又一圈,震得我耳聋!维筹憨憨地十来岁了还在卡车下面捡炮仗玩。咱家人一道道拦着,你一道道送红包,最后把新娘子抱走了——也是春天吧,那天星儿穿着洋气的白婚纱,头上扎着红头花,做了电视里的大卷发!你穿着新郎褂子,在人群里撒喜糖,嘴上甜甜地喊人。星儿出嫁的鞋子袜子还是我跟她二嫂帮忙挑的呢!那时候包家垣人谁不说星星找了个好女婿?能耐人还英俊,有学历有技术,还是混深圳的,姑娘们可羡慕啦!现在一眨眼啊二十年过去了,哎……孩子也这么大了,怎么好过怎么来!一把年纪了,谁也别为难谁。星星在深圳是一个人,现在回村了可不是咯。人呐,格局要大!不能揪着不放是不?”大嫂说到这里,凑到钟理跟前笑了笑。

“星星现在是回来了,她老说她一回村变了个人似的,轻松了很多。她要搞承包种豆子,让她去!别干涉!钟理你是混大城市的,是有见识的人,嫂子这辈子没出过包家垣,说话不一定对。但一个人高兴不高兴、快活不快活,那是写在脸上的。你俩这样子明眼人一看也猜得出。不如这样,各自先好好活着,自己过明白了过顺遂了,咱再说婚姻的事情、孩子的事情。给人喘口气,你也喘口气,歇一歇,想一想,心静静,你说大嫂子说得对不?”

钟理低头沉默,感受到了某种智慧的袭击,他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