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何人为我入梦来1

()“他死了”。

“那么从此,你们便当我也死了吧”。

如果不是正淳二十三年的那场诗会,文簌不会认识傅信。

那大抵也是她那一年见过最好笑的事,身为朝廷要官,却能在御花园里迷了路,诗会过了半场,他却在园子里转了半个多时辰。如果不是有幸遇上她,他兴许等到诗会完,也到不了场。更可笑的是,他还将她认成了宫里的宫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宫女,劳烦能不能带我去风竹亭”?

文簌当时折花的手就一愣。虽然她的穿着确实朴素了些,但离那宫女也还差的远吧。细瞧瞧面前的郎君,倒还很是有礼,换做旁人,怕是命令即刻就下,哪里还肯用劳烦二字。

今日皇帝在风竹亭办诗会,宴请了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这小郎君莫非是迟到了,又不认得路,才在这园子里打转。文簌打量着他,诗会迟到可不是小事。她倒愿意做这一回好人,道“请大人跟奴婢来”。

文簌把他引到风竹亭的近处,正要退去,难为他居然还跟她这个小宫女道谢,倒算得上是个君子。

傅信当然不知道那日给他带路的,并不是什么小宫女,而是皇帝的小女儿长乐公主。直到很久以后,在秋猎场上,他看见长乐公主本尊才懊恼,自己曾经多么眼拙。

文簌一向是不喜欢拿公主身份来说事的,仅她上头就有十几个姐姐。在这众多姊妹当中,她不是最体面,也不是最尊贵,唯有上头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亲哥哥文诵,才让皇帝偶尔想起自己在嘉宫中还有一位陈淑妃和小女儿。

陈淑妃性子喜静,相敬如宾这个词用来形容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就恰到好处。于是文簌从小也就不喜欢争什么,抢什么,有就要,没有就不要。陈淑妃也不喜欢她拿公主的身份来说事,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的玩伴就仅限于嘉宫的宫女太监,偶尔文诵在来嘉宫给陈淑妃请安的时候会顺带讲一两个新鲜事,这大概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就在近来,文诵在陈淑妃面前提起他的一个朋友,在那儿抱怨“若不是那日母妃急急谴人来唤,儿臣岂会忘记还有义卿的事儿,害得义卿一个人在那园子里打转,结果迟到了诗会,被父皇贬了一级做史官去了,孰吾过也”。

那时文簌才知,原来那日在园子里见到的人竟和文诵交好,也才晓得那姓傅名信字义卿的人居然是正淳二十二年的二甲第一,未进一甲,却差点连中三元。皇帝赞赏他的文才,贬一级去做史官,避开朝廷的党派之争,也许这亦是一种殊荣呢。

那年雨水来得足,春花开得盛。文诵在陈淑妃面前说“义卿家里有个从扬州来的厨子,做得一手好吃的桃蓉糕,今年桃花盛,开得又好,义卿说望母妃莫嫌弃,赐他脸面,尝尝这民间玩意儿,若是好吃,便再带些来给母妃”。

糕点自然是好吃的,也亏他这话说的好听。这桃蓉糕入口即融,不沾嘴,吃来又细又软,一股子桃花香,沁人心脾。陈淑妃不喜甜食,文诵几次带来的糕点,全进了文簌的肚子里。

关于傅信的事,大多还是从文诵口中得来的。文诵一直称赞他是人间难得的一个才子,文章写的好,诗词赋的也极佳,关键是还得皇帝赏识,人都去做了史官,说话却比谏官还管用,一篇奏疏洋洋洒洒写下来,全都说到了点子上。

“此人必得大用”。文诵这样说。

他得不得大用呢,文簌管不着,只管她自己桃蓉糕吃的好吃。总之只这一个春天,文簌便发福了不少。夏天天热,她又不喜欢运动,还是到了秋天,皇帝开围场,骑马射猎,带她一个,添添热闹,也让她动一动,免得她继续发福下去。

那是她第二次见傅信,万没想到傅信一届文臣会随行出猎,可仔细想来又在情理之中,皇帝那么宠他,甚至曾当着朝臣的面说“得傅信是上天怜朕”,去哪儿不得带着他。

不过,皇帝虽带了傅信来,却没带着他一起打猎的意思,只嘱咐文诵好生陪着。文诵虽与傅信交好,在猎场上也不大愿意光陪了傅信,不多时便策马而去,将傅信一个人撂下。

文簌本打算同文诵一道,路上去却忽然听得人议论“要说这傅信得宠,怕也不尽是他的才学。还记不记得正淳十三年被贬的长信侯,那可是他的亲伯父呢。长信侯这么大个冤案,皇上这样待傅信,怕也是愧疚”。

正淳十三年长信侯因处理赈灾一事不力,被剥爵贬官,撵到了松州去,后来证明纯属是冤案,只是翻案的时候,长信侯早已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