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质轻轻巧巧地吐出那两个字,却如同琵琶女灵巧的手指在琵琶上撩拨飞舞,大珠小珠落玉盘,出神入化,紧张又刺激,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涌流万川归海般将陆韶溺于其中。
“嘣”的一声,陆韶心中绷紧的弦,断了。
那些他本以为已经忘却的一幕幕……
实际上,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伤害总是比欢愉更刻骨铭心。
陆韶闭上眼,黑色云雾便乘隙而入,侵抵双眸最深处、最密处的暗牢。
他也曾生在云端啊……
可如今,还有谁记得范闻这个名字呢?
“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岁在实沈,而淫于鹑火……大凶!”
“此子出,孛者现,逆气生,妖星降……”
“西阁白日大火……”
“扫把星……妖孽……”
可怜他出生于最高不可攀的范氏,是最应该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却造化弄人地背上了个灾星临世的名头,连亲生母亲都恨不得刻上最恶毒的诅咒将他丢到寒冬腊月的冰河里……
也许他真的是范家的灾星,命硬到被丢到冰窟窿里,还能被无意碰见的一对夫妻捞出来救活。
很巧,五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范氏族人丑恶的嘴脸,和亲生父母扭曲的面孔都如同斧凿般深深地刻进了血肉里。
永生难以释怀。
范质看着陆韶痛苦的神色,心中大不忍。
他在范家那种地方长大,何尝不知范家人有多凉薄!
可这是他的兄长啊,同父同母的兄长。
有所失必有所得,他虽然先天不足,反应迟钝,却也天生早慧,记忆力惊人。没有人知道,他从一两岁便开始记事,且过目不忘。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记得,一直刻骨铭心地记得,他曾有一个哥哥,一个小小年纪便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哥哥。
有一天,哥哥笑着说,要去给他采来今冬的第一朵雪花,便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一年,一年,又一年……
当他成长到已经足以抵挡一面,强大到……只要他想要,就算在炎炎夏日里,也会有人巴巴地捧着万古不化的昆仑之雪献到他脚下。
他却愈发怀念,当年那双明亮晶莹的眸子和哥哥未兑现的承诺。
也许人总是不知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