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心想,这可不行,以后至少得把小姑娘的想法拧过来,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为自己的幸福想一想又怎么了?
这便是现代人与古人观念上的不同。
还有张贵人,其实蹬了皇帝这个渣渣在齐钰眼里也不算什么,于张贵人而言却比经历生死考验还要难,哪怕张贵人出身青楼,再卑微也知道不能对皇帝不忠,若不是被伤得狠了,也不会对皇帝绝望,可是离开皇宫另寻良人的心思,张贵人是万万不敢有的。
所以想当太妃逃走以后还想浪一浪的,至今仍只有齐钰一个。
齐铭快马加鞭返回了皇城,第一件事便是向宫中递牌,请求见一见住在毓秀宫偏殿的齐贵人。
因齐铭是外男,不得私自与宫妃相见,不过宫中也有固定的探视之日,皇后对齐贵人印象还不错,齐铭与齐贵人是亲兄弟,且唐国公府与她母族沾了点亲,皇后便给了些面子,准齐铭与齐贵人在离三宫六院较远的绛雪阁见一面。
得知大少爷要来,嫣然欣喜若狂,早早帮齐钰打理妥当,齐钰仍是穿得灰扑扑,两人一起站在绛雪阁台阶上翘首以待。
齐钰心里有些忐忑。
尽管他有原身的诸多记忆,知道即将要来看望他的哥哥很疼他,可记忆终究只是记忆,他本人对这位哥哥,能亲.热得起来吗?
齐钰原本还很克制,但是当与他眉眼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双目通红,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眼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唤他一声“钰儿”时,齐钰一下子就被血脉相联的亲近之感烫红了眼。
“……是大哥不好,没能照顾好你。”
齐铭深深叹了口气,对齐钰的处境很是自责。
齐钰真情流露,抹了把眼睛,哽咽着道:“不关大哥的事。”
嫣然眼圈早红了,偷偷跑到一边去拭泪。
齐铭感慨道:“大哥走时还好好的,家里怎会送你入宫?”
个中原委,太子的暗报上写得仔细,齐铭还是想从弟弟处亲自确认。
齐钰拥有原身的记忆,这段经历,他很清楚。
齐铭远在边关两年多,身为弟弟的原身在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继夫人徐氏看原身不爽很久了,经常变着法责难原身,徐氏所出的一双子女,话里话外也总是挤兑原身。而身为父亲的唐国公更疼爱徐氏所出的子女,原身的难处,唐国公就当没看见。
由此可见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富贵的爹,也不是没有道理。
原身是个安静的性子,国公府一切不争不抢,默默忍受,因为不想让远在边关的哥哥忧心,原身并未向哥哥透露,偶尔写信也是报喜不报忧。
这一年,徐氏之女齐燕年满十五,正在议亲,原本相中了某位王爷家的三公子,可对方却坦言齐燕样貌不如原身,并以此为由拒绝。齐燕闹了一场,大骂原身害她姻缘,那之后不久,宫中就来了圣旨,要原身入宫为男妃。
原身本不愿意,可是入宫之日喝了下人递过来的一盏茶便睡了过去,醒来人就已在宫里了,身边只有嫣然陪着他。
从齐钰的角度,他猜原身入宫以及莫名睡着,应与徐氏脱不了关系。
原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古人以孝为先,原身怕哥哥为了他与亲爹继母起争执,受尽委屈也不愿向哥哥倾诉,齐钰却并非这样想。
齐钰将记忆中的所知所见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齐铭,齐铭一下子就与太子给的暗报对上了号。
齐铭坚定道:“你放心,哥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齐钰原是想趁机试探试探齐铭,结果发现齐铭是个好哥哥,为了弟弟真能发起狠来,齐钰又是欣慰,又怕连累齐铭。
他想从今以后,都把齐铭当成真正的哥哥。
“哥,要不还是算了……”齐钰轻轻垂下头,“我如今身在宫中,轻易也见不着他们。”
“不可!你是我弟弟,如何能算!”
齐钰越是如此,齐铭越是生气,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的弟弟年少天真,从小被他娇养,却要到危机四伏的皇宫里伺候皇帝,皇帝一把年纪了,如何能与弟弟相配?齐铭望着弟弟身上朴素的衣裳和裹了纱布的脸,就恨不得把穿金戴银的继母妹妹揪出来狠抽一顿!
所幸,弟弟入宫只是无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齐铭管保叫这母女二人下到阴曹地府去陪弟弟!
“你别管,都交给大哥处理。哥会给你一个交代。”
齐铭满身戾气全都上来了。
齐钰轻笑,想了想道:“那哥哥谨慎些,千万别与她们硬碰硬,先……查清楚再说,也得防着外人多言。”
齐铭略感意外地瞥了齐钰一眼:“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齐铭觉得弟弟自从入了宫,性子就比原来在家中时强硬多了,不过想想宫中是何光景,齐铭便有些黯然,弟弟有这番成长,怕也是迫不得已。
齐铭又交代了齐钰几句,特意问了问齐钰脸上的伤。
齐钰吃不准能不能眼下就坦白他是装的,便将纱布卸了给齐铭粗略看了一眼,齐铭见到弟弟脸庞上的伤疤与淤青之后,心里更恨徐氏了。
送走了煞气腾腾的齐铭,嫣然不安地道:“主子以前不是都不说的吗,为何这次却要提醒大少爷?”
若是齐铭出手教训徐氏和齐燕,嫣然会觉得很痛快……可也会担心齐铭与唐国公夫妇的关系。
齐钰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他也知道齐铭绝不会吃亏。齐铭长原身八岁,从小时起就护着原身,机智沉稳,极有分寸,有这位大哥在,继母从未讨到过好,他相信齐铭定能妥善处置。
齐钰声音冷了几分,镇定道:“哥哥必是已知情了,所以才专程过来问我,而且嫣然,我还是不是国公府的二公子?”
嫣然忙道:“您当然是!”
齐钰道:“既然是,就不能任他们欺负,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嫣然一愣,想起主子这些年受的委屈,大少爷是为主子出气,有何不可?
嫣然擦擦眼睛,不再多言。
齐钰带着嫣然返回毓秀宫偏殿,天已冷,因绛雪阁离得远,齐钰又有点兴奋,路上走急了受了些寒,回到住处便不大舒服,章嬷嬷炖了驱寒的姜汤,齐钰在现世身体不错,也没怎么在意,喝过姜汤之后早早便睡了,到了夜里,竟发起热来。
章嬷嬷为齐钰诊脉,道是风寒所致,先开了药方,嫣然跑去御药房请内侍抓药,但是内侍却尖着嗓子道天已晚,非是太医开具的方子不能用,嫣然急得没法子,想去太医院寻段太医出面,可是今日也非段太医当值,挨个找当值的太医,又恰巧都出诊去了。
嫣然哭着往回奔,回到齐钰的院子,却发现章嬷嬷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已有一位太医在给主子看病了。
嫣然收起眼泪,赶紧扑过去看齐钰的情况。
齐钰已烧得满脸通红,神志不清,因没有药,病情有些凶险。
太医起身,将一袋子药递给章嬷嬷和嫣然。
太医沉声道:“快去煎药,缺什么尽管说。”
章嬷嬷福了福身,拉着嫣然欲走,嫣然不放心齐钰,不肯退下,这名太医裹着斗篷,带了兜帽,她看不清楚太医的样子,并不知道是哪位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