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人的子孙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让他们来监视落难的太后,真是想想就解气啊。
若桐忽然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胃口大开地用了一碗鸡汤,又问起儿子。
芷蓝下去传话,不一会护士便抱了个黄缎包袱上来,掀开一看,却见里面卧着个粉嘟嘟、软绵绵、小得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楚的一个小不点。
上上辈子宫廷里一直没有孩子出生,上辈子她和闺蜜们都是工作狂,脱单的人都很少,别说孩子了。
所以猛地看见这么一个没毛小耗子似的小东西,若桐乍然间心情十分复杂:“好、丑、啊。”
原来就是这么个丑丑的小东西在肚子里压了她九个月,真是想拧一拧他的小屁股啊。
“胡说什么呢?朕问了好些人,太医护士,英国医生,保姆教习,个个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
载湉很不以为然,兴奋地唱着独角戏,一会说儿子多么多么可爱,眉毛眼睛如何如何像他;一会又说起如何派人到广州召长叙夫妇进京,一会儿又跟若桐商量是煮6666个红鸡蛋颁赐宗亲,还是9999个?国家有战事,这样做会不会太张扬了?
从小时候找乳母保姆、家庭医生,到开蒙的时候请哪些人做老师,再到长大了要不要去国外留学,考虑得面面俱到。要不是小梳子拿了一份紧急电报进来找皇帝过目,只怕连儿媳妇都要被他定下了。
七十二小时的最后通牒,时间过去了一半,日本人却像是要在平壤住下了似的,丝毫没有挪窝的迹象,反而更加明目张胆地从国内运输各种枪炮弹药。
全世界的目光都投注到了朝鲜半岛上,平壤上空布满了战争的阴云。
京城,香山的余雪快要化尽了,残留的冰渣跟泥土混合在一起,使得上山的青石板路湿滑难行。
这时,一家德国番菜馆不远处的山道上,盛宣怀丝毫没有儒商形象地挽起袖子,鞠躬作揖地求着李鸿章:“中堂,大人,活菩萨,您就跟我去一趟吧。保准不会让您失望的。”
盛宣怀,字杏荪,道光二十四年生,江苏江阴人。如果李鸿章是慈禧的枪杆子,那么盛宣怀就是李鸿章的钱袋子。
他虽为商人,却自幼怀有救国之心,热心公益,重视教育,在轮船、电报、铁路、钢铁、银行等诸多领域取得了举世罕见的成就。
他素来对李鸿章忠心耿耿,敬若神明。李鸿章也不以门人下属、晚辈幕僚的眼光看待他。两人一政一商,忘年平等论交,已有二十载时光。
故而盛宣怀也不等李鸿章回话,直接向随从们挥手笑道:“山道湿滑,恐生意外。快扶中堂去那家番菜馆里坐坐,等晌午雪化了再走。”
哈?明知道山路湿滑,您还死乞白赖地邀中堂来游香山?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李鸿章却把手杖往地上一跺,喟然叹道:“不就是最后通牒只剩两个小时了,文廷式急了,想找我谈谈吗?杏荪,你又何必替他遮掩。”
盛宣怀挥退随从,笑道:“中堂真是神机妙算。还记得几十年前,西太后还是懿贵妃的时候,您特意备了一只乖巧伶俐、赛人聪明的狮子狗,亲自□□了三个月,送进京给太后贺寿,还劝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七个字,我记了一辈子。怎么如今皇上掌了权,您就不懂这个道理了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哼,那老夫今日就再教你一回——船大难掉头啊。”李鸿章喟然叹道。
四十年前他刚刚率军援沪的时候,淮军才十三个陆军营,6500人的编制。这么艘小船,见风使点舵,做做墙头草,谁得势跟谁走,倒也没人计较。
可现在呢?
淮军已经有300多个整编陆军营,二十五万全国最精锐的部队,配备最先进的英式装备。更别提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了。
对光绪来说,李鸿章一手组建、慈禧做幕后靠山发展起来的淮军,就好比一头被敌人从小养大的凶猛猎犬。谁敢牵着这样的狗上战场?
所以说,船大难掉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