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一挑,进来一个高大的妇人,她穿着杭绸背心灰鼠褂子,满脸堆笑冲若桐福身道:“奴婢蒋氏给小主请安。堂堂一个主位娘娘,开着窗子午睡,蓬头垢面的样子都让人看去了,这不成体统。小主若是怕黑,也不是没有法子。奴婢可以问内务府造办处要一顶鲛纱帘子,挂上又透光又保暖。”

芷蓝没好气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嬷嬷又要开什么价码?我们可用不起内务府造办处的东西。”

蒋嬷嬷毫无羞色,仍旧笑道:“瞧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当奴才的,连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不过是小主仁心,箱子里放不下的,赏他们一二百两跑腿钱罢了。”

若桐遂道:“白青去拿二百两给嬷嬷,劳您托人做上两顶帘子。”

蒋嬷嬷喜滋滋地接了。若桐又道:“我年轻,这些丫头们见识也都浅得很,还得嬷嬷多提点她们。以后白青就带两个小宫女管吃食、汤药,芷青带两个人管我的钗环衣裳和屋子里的陈设。嬷嬷年高德劭,就管着外库的账,顺便掌刑罚,教教丫头们的规矩,再拨个小宫女伺候着您。都听懂了吗?”

众人都齐声应是。

教规矩本来是顶有脸面的事,库房又是油水最多的,蒋嬷嬷自觉有了面子又得了实惠,激动得嘴边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说了一车子好话才退下去。

芷蓝气得浑身发抖:“小主你怎么这样纵着她?一百两一顶帘子,还只是几个跑腿钱,亏她开得了口!造办处用的鲛纱都是皇上内库里的,又不是他们现买去。您用皇上的东西,还得贴银子!这是哪里的道理?”

“傻丫头,”若桐冷笑,“皇上用皇上的东西,还得贴银子呢!何况是我?”

内务府制度衍伸到晚清,早已弊病丛生。现在还只是狮子大开口管主子要跑腿钱、虚报采买费用中饱私囊,等到下一任皇帝溥仪大婚的时候,竟然连皇后凤冠上的一百零八颗东珠都被人换成了假货!

不过她这一辈子麻烦多了去了,清朝这艘破船现在到处漏水——头上有欧美列强这柄随时都会落下来、把整个国家都砸得稀巴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身边还有慈禧这个镇山太岁。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内务府这点小把戏充其量只是路边一块儿硌脚的小石子儿,时候到了一脚踢开就是。

“那您还让她管外库、教我们规矩,还让小宫女伺候她,她也配?”

“教规矩可是件要紧事,就用不着她近身伺候了。我一年就200两银子的宫份,外库随她怎么管,也生不出多的银子来。拨个人伺候,正好盯着她,免得咱们的鹦鹉说了句话,储秀宫都能听见。”

况且造办处的人虽然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但是这个时代的皇家手工艺制品还是精美绝伦,一点不亚于后世的爱马仕手工包。200两银子的人工费,只当买两件范思哲高定,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消费了一把,又用个华而不实的职位打发了慈禧的眼线,若桐心情稍微转晴:“那帘子做上来,挂一顶到皇上的养心殿东暖阁去,另一顶送给姐姐。”

听说是给皇上的,两个丫头才收了脸上的愤愤不平,转而露出暧昧的笑容。

她正想着,忽然听窗外有人朗声笑道:“妹妹要送什么给我,说来听听,若差一点,我可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