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蓬山寻仙案07

千鸟点头:“知道啊!所以你们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了的时候,我才觉得好生奇怪的呀!”千鸟指着王公子的画像,“若他所说并非疯话,那他大小也是金陵王知府王家的公子,为何他的死,却没掀起半点风浪,打个浪花就沉了?”

“金陵王知府……”楚留香在口中来回重复了几遍,总觉得分外耳熟。

宫九的目光总算舍得从墨麒身上转开片刻:“玉门关,赵显之信中,也曾提过这位金陵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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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鸟给出的信息,确实不假。派了信鸽去核实后,众人得到金陵暗桩的回信,说那王公子确实是金陵王知府的小公子,不过好像那位王知府并不知道自己的公子已经死了似的,全家上下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除了这位王公子外,其他的那些千鸟指认出的公子哥儿,按千鸟给出的信息去查,身份也都有了核实。都是些平日里浑浑噩噩、不堪大用、也不怎的受宠的富家子弟,人消失了之后,家里甚至都没人问一句的。

“怎会如此?”楚留香纳罕,“其他人倒还罢了。可这王小公子,按这回信、还有千鸟所说,分明在家里是极为受宠的。他都整整失踪了将近半年有余了,难道王知府就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吗?”

宫九挥开面前飘落的羽毛:“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知道自己儿子会干什么,甚至这地就是他送儿子来的。”他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翻手又伸了出去将那片羽毛接住,“这不是雀翎的尾翎?”

“啾——”一道修长的青色影子从众人头顶掠过,又惊慌地一拍翅,调转方向,往另一处飞去了。

被众人有意无意围在中间、防止他逃跑的千鸟困惑地扬起脑袋,眼睛突然一瞪,激动地左蹦右跳了起来:“哇,那是什么?那难道是传说中的青鸟吗——我瞧见青鸟啦!我果然是幸运的,来到大宋居然还能看见象征幸福的青鸟!”

千鸟使劲挥起手臂,一边跳一边大喊:“青鸟呀——别飞走啦!快来给我再瞧一眼呀!”

宫九耳朵被千鸟的大呼小叫刺啦得慌,嫌恶地往远了走走,扔掉手中雀翎的尾羽。

千鸟疯了,差点冲出包围圈,不过被楚留香和胡铁花一块儿拦住了:“哇,你做什么呀!那可是青鸟的尾巴,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呀!”

千鸟看看宫九脚边已经脏兮兮的尾羽,扒着楚留香和胡铁花一块拦上来的手臂,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空中还在到处乱飞的雀翎:“青鸟——青鸟——”

他倒是兴奋了,被他膜拜的青鸟本尊可惨透了。

原本这该只是普通的一天。雀翎完成了送信任务,照常在将军府里老老实实地进行自己三点一线的生活:喂胖自己——自己遛自己——继续喂胖自己。可今天也不知是倒了什么霉运,下午的时候,雀翎才睡足了觉,正准备继续喂胖自己,刚回到雀笼边叼了几口鸟食,就突然被一团黑影扑将了上来。

那黑影边扑边喊:“青鸟!”

雀翎吓得连连扑棱翅膀,赶忙逃也似地飞开,差点被嘴里的鸟食噎到:“啾啾啾!”

它在天上盘旋了一圈,盯着底下那个用一种令鸟发毛的目光看着他的黑衣男子,却发觉——这不就是之前那个突然发疯,拿碎瓷片要砸死它的家伙吗?

李光寒的身后还追着一大帮子仆役、丫鬟,有些口中喊着:“将军,你要去哪里!”,有几个则拿着衣服:“将军,您先把衣服穿上啊!”

李光寒根本听都不听,只顾用一种痴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雀翎,雀翎往哪里飞,他就纵起轻功往哪里追。

李将军府建造也有百年的历史,府邸里到处都种着有百年岁龄的高树,有因为地处南方,每棵树都长得参天茂盛,树枝上还垂挂着密密的气生根。李光寒就踩着这些高树去扑雀翎,好几次都差点拽住雀翎的尾巴。

雀翎在前面惊慌失措地跑,李光寒便在后面追,后面乌泱泱的一帮子人呼喊着将军,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老管家差点没有晕过去:“这、这是在做什么啊!”他立马抛下众人,自己也拔腿往李光寒身后跑,“将军你莫要再跑啦!冬日风寒,您正是伤重体虚的时候,衣裳不穿好会受寒的!”

老管家毕竟年岁大了,跑了几步便气喘吁吁,停了下来,焦急地冲着还在缀在李将军身后的仆役们喊:“快拦住将军啊!”

墨麒不及进府,站在将军府门外抬手便是一个唿哨,还在空中没头没脑地到处乱窜的雀翎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在空中长长啼鸣了一声,调转鸟头,一脑袋向呼哨的方向冲来。

墨麒展开手的功夫,雀翎就已经一下子扎进他的掌心了,小胖身子吓得直哆嗦,被惊得不轻。

李光寒疾掠而来,一下落在了墨麒身前:“青鸟!”

他的状态很不对,整个人都仿佛撞了邪似的,一双眼睛满是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在墨麒手里团成一团,还使劲拿喙去啄自己的尾巴,想把尾巴也窝进主人手心里的雀翎。

老管家被几个仆役扶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赶上来了:“将、将军这是,呼!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焦急地伸手,想要去拉李光寒的胳膊,让他转过身来,好让人替他加上衣服。岂料李光寒就像跟铁柱一样地杵在原地,根本拉不动弹,只顾盯着雀翎,嘴里还喃喃着说着:“青鸟……青鸟……”

千鸟原本还兴奋地口中喊着青鸟,想要凑到墨麒身边看看雀翎,可每当他喊一声,就会被李光寒凶神恶煞地瞪一眼,以至于到最后,他都不敢再喊了,挨挨蹭蹭地躲到墨麒身后。

老管家将绝望又希冀的目光投向墨麒,仿佛墨麒就是他最后一根稻草:“道长,我们家将军这是怎么了啊!”

墨麒亦是极为困惑:“照理来说,不应当有这样的情况……这应是李将军又受了刺激,内力激荡间冲撞了体内的暗伤,血气上涌,又影响到了脑内的淤血,以至于他现在的神智有些异常。”

“这可比早上看的时候可怕多了……”胡铁花看了眼李光寒直勾勾的眼神,身上一阵发毛。

李光寒对着雀翎喃喃了一会,看雀翎不再躲着他了,周身几近疯魔的气场才又缓和下来。

“青鸟……”他居然探出头,想要去蹭雀翎。

雀翎受惊,羽毛一炸,展开翅膀正要飞走,就被墨麒一根手指抵住了小脑袋:“莫动。”

李光寒用了他开的药,本不该出现这般反应,墨麒有些不解,想再观察观察李光寒的情况。

雀翎蔫蔫地坨在墨麒掌心,背后被李光寒的大脑袋蹭的鸟毛凌乱:“啾……”

李光寒蹭到了雀翎之后,似乎更加放松了,一副“有鸟足以”的模样。墨麒从老管家手上接来李光寒御寒的衣服,给李光寒披上,李光寒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用脑袋抵了雀翎的鸟背半晌,低声柔软地挽留道:“你别走。”

李光寒的眼神不再凶神恶煞地乱瞪人了,千鸟总算有了从墨麒身后探出头的勇气。他眨巴眨巴眼睛,眼神滴溜溜地绕着李光寒消瘦却高挑的身躯打转。

李光寒垂着头,贴在雀翎背后的模样,或许在他的眼里,是自己正靠在青鸟背后温存。但在众人眼中,他却其实是正温顺地埋在墨麒掌心里。

笔直柔顺的头发因为主人的疯狂之举,散乱地挣脱了发冠,柔软凌乱地披散在李光寒的背后,搀着些银丝。千鸟从墨麒的背后踮起脚往前瞧,恰好能看见李光寒垂下的后颈,苍白瘦削,一节又一接的颈骨隆起的弧度无力又诱人,透着一股病弱的温顺和凄凉感,叫人忍不住想摸上去好生安抚他一番。

“李光寒这是不是把雀翎当成那个青鸟了?”胡铁花压低声音对楚留香道。

楚留香:“有可能。”

“这现在是什么情况?”胡铁花纳闷地小声道,“难不成他现在是在‘梦回往昔’,在重演他和那个什么青鸟的旧事?”

“是。”墨麒低头看了那额头抵着雀翎,好像在汲取雀翎小小的身子上微小的一丝暖意,“他的意识有些混乱,可能会间歇着重复过去的某些记忆。按现下的情况看,应当都是和青鸟有关的。”

胡铁花下意识地一拍手:“那不正好?我们恰好想问他,他和青鸟那档子事儿到底怎么个来龙去脉,还担心他不愿回答呢,现在这不是刚好么!就是可惜,他这‘梦回往昔’估计不是按顺序走的,咱们看完了还得捋捋前后顺序。”

胡铁花嘴比大脑快地秃噜完这话,瞧了瞧李光寒可怜又脆弱的模样,又顿感自己说的太过分,自责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觉着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就这么看着李将军这样,有点儿混蛋呢?”胡铁花挠挠脸,尴尬地建议,“咱们是不是别一群人都在这儿围着看的好,先把将军带回屋里?”

胡铁花总觉得他们现在这样子,有点像是在围观奇珍异兽似的,倒像是他们在趁李光寒之危羞辱李光寒似的。

墨麒也是这么想的,胡铁花提议了后,他便试着动了动手,想把李将军引回屋里。结果李光寒立即猛地的一个抬头,又阴煞着眼神一副要发狂的样子,墨麒只得又把手移回了远处:“现下动不得,只能这么看着了。”

墨麒低头看李光寒,他的手移回去后,李光寒就又自顾自地把脑袋埋回去了,小心翼翼地

依靠着雀翎的样子,像是在依靠着他最后一份温暖。

任胡铁花等人怎么说话,李光寒都是听不进耳的。现在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青鸟”两个人的存在,这记忆还在往下走。

李光寒他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雀翎,手却往一旁空气里一伸,像是端起了什么东西似的:“你想要汤,我给你做来了。”他往前进了一步,把空气汤往雀翎面前一递,“你要的,你要的……我给你,你别走。”

李光寒心无旁骛地讨好雀翎:“青鸟,我错了,你别走。”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之前拒绝你,是我错了……可是这汤,你真的不能喝……”

“李将军所言的‘汤’,究竟是什么?”墨麒拧了下眉,觉出些不对。

老管家欲言又止地看了墨麒一眼,又看了看将军,没敢说话。

墨麒的眉头皱的更狠了:“这汤到底是什么汤?”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你们是不是今天给李将军喂了这汤了?”

若不然,李将军好端端地呆在自己房间里,身边那么多仆役好生服侍着,他又如何会突然受到刺激,突然这般发狂?

老管家犹豫地看看李光寒,还是垂下了头,没回答墨麒的问题。

李光寒看雀翎一动不动,伏在墨麒掌心里,只拿屁股对着他的模样,疯疯癫癫间只当是青鸟不愿原谅他,手中捧着莫须有的汤碗,眼泪顿时就滑下来了。

他站在原地,不停流着眼泪、却一声都没哭出来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一出面便能镇住整个南海的大将军,倒像是个受尽了委屈、却哭不出声的孩子。

比嚎啕大哭还要更让人心碎些。因为只有那些知道自己的哭声没有用处的孩子,才会选择独自无声地吞下眼泪。

“嘭——嗤!”

众人的包围圈内突的炸开了一蓬浓烟,下一秒,老管家就被一道锐利冰冷的刀锋贴住了脖子。

千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老管家的身后,手里剑滑落至指尖,稳稳地指着老管家的脖子。

“他难道不是你们的将军吗?我都听懂了!是你们用那什么汤把他喂成这样的,还装作关心尊敬他的样子……真是可恨至极,你们宋人竟是这般‘尊敬’将军的吗?”

千鸟气愤的模样带着一股少年意气的锐利和愤慨:“原来走到哪里,都有你们这种恶心的人!”千鸟圆润柔和的眼睛划出一道凶狠和厌恶,“快说!你们都给他喂了什么鬼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