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有些病殃殃的男人身上气势陡然锋利,似是要与敌厮杀的猛兽:“十年了,他想见陛下了么?”
房间里无声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半边身子都没在书架与阳光交错所投下的阴影之中:“是。”那人影的声音恭顺,身形微微弯曲,展露
出了一副臣服的模样。
白舒闭上眼感受着即将垂落的太阳投射在脸上的温度:“从明日起,你们就不再归雁北所控,那些还有意再做旧营生的人,便带着去黑冰台吧。”
这话语背后的意思显然惊到了对方,那人影一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膝行到了白舒的软塌旁,跪在他的身侧:“主人?!”逆着光,他仰头看着白舒,“主人,雁北——”
“这个天下只能有一个主人,”白舒连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他闭着眼试图感受夕阳的温度,“将军府库里的那些东西折算换成银钱,就算做是这些年大家的辛苦费了,加上商会这些年的进项大抵是够了的。”
只是可惜的是不比白日高挂空中的暖阳,燃烧一整日的太阳似乎将自己最后的热量也散发殆尽,西垂的太阳除却凉意之外什么都不剩了:“后续事宜黑冰台会接手,等事情了了,你若愿意便去扶苏身边吧。只一点,扶苏是我的儿子。”
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顿,像是逃避一般又快速缩回了袖子:“若我不在了,他便是雁北的主君,更是你的主君。”
那青年哽住了,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的主君。
然而他的主君依旧是那副闭着眼睛的模样,好似他们此刻谈论的并非是生死这般沉重的事情,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琐碎:“主人您固然有心,可二世却未必有能力......”
“知道么,”白舒眼睛半抬,连打断对方的话语都说的懒散且漫不经心,“这些年世人缪传的那千百般事宜,只有一件他们是真的说准了——如今舒不爱这天下众生了。”
黑衣青年哽了一下,斩钉截铁的声音甚至拔高了一截:“主上岂有自贬之理!”
“自贬?”视线落在青年身上,不带温度,“不,舒是说真的。骗人要废好大的功夫,如今已经没人值得在下去骗了。”
青年哽咽,许是因为阳光刺眼,他仰着的眼睛中有泪水翻滚。
白舒摇头,抬起手抹去了他眼睛里尚未掉落的湿咸:“又不是坏事,哭成这副模样舒又不会心疼。”
“万一呢。”青年依恋的蹭了蹭白舒冰凉的手掌,“主君,这个天下就没有主君留恋的东西么?”
白舒还真的
认真的想了想,从他在邯郸时想到了身处雁北关,然后从赵国想到了秦国,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了哦。”
“那这个天下呢?”青年焦急道,“主君这些年为的不就是天下么!”
然而白舒的反应却与青年所期盼的情绪截然相反,只见他似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个天下?”语气中尽是鄙夷和疏远,“舒想了很多年,思来想去这一世汲汲营营,赔的比赚的多。”
青年注意到了主君语气中浓郁的怨恨之情,他不知道主君自己是否有意识到这件事,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不可以揭露这件事。
“舒本以为,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他收回了沾着青年泪水的手指,“结果到头来才发现这天下于舒来说,只是一人的天下。杀戮也好,济世也罢,仁慈也好,苛政也罢,这个天下如何,我不在乎。”
这句子有些长,加之太阳西垂空气转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的白舒吸进了凉气,肺部被凉意侵染便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青年连忙起身,去关了窗户,然后唤人点起了房间的地暖:“可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