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北将军府,仆妇、小厮、丫鬟谁人不知世子入不得老夫人与夫人的眼。将军不在府中,那他就是个空有世子名头的小可怜虫,谁都能上去捏一把。
祁夔不紧不慢的走着,君承璃给他准备的锦袍确实如那位林公子所言般,袖口衣摆皆锈满繁琐华美的纹路,阳光下,一袭月牙白的袍角勾勒着的金丝被照耀得熠熠生辉。
一路上的扫水奴仆皆看呆了去。
待人远去,树下正除草的一名下人讷讷道:“刚刚走过去的那个是我们世子?”
“应该……是吧?”
碧雪阁。
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端坐上方,身侧两名容貌还算秀丽的小丫鬟为她一左一右捏着肩膀。老夫人闭着眼,手上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喃喃着佛经。
坐在下首的杜夫人,手中绞着一块帕子,听到堂前小厮的话,看似漫不经心的抚了抚鬓角,实则捏在手帕上的骨节都已经泛白。
“回老夫人,见过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小厮躬身道:“世子已回府。”
世子二字甫一入耳,杜夫人眼底就涌现出狠戾之色,她一旁坐着的景诗晴、景诗雅姐妹二人脸上也齐齐划过厌恶的神色。
景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一顿,小厮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接着说:“世子已经在来往碧雪阁的路上了。”
景老夫人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杜夫人还未开口,天性活泼的景诗雅就插嘴道:“祖母,您看景熙,怎地出门也不同府里知会一声,出去还惹了祸事需得璃王殿下为他善后……”
景老夫人厉声打断她:“雅丫头。”
杜夫人一双女儿在景老夫人心中才是名符其实景府嫡出,自然喜爱。大小姐景诗晴性子温婉有大家闺秀之风,二小姐景诗雅比较跳脱讨人喜欢,景老夫人不忍苛责,只截住她的话后复又闭上眼。
杜夫人连忙请罪,“是媳妇未管教好雅儿,还请母亲勿怪。”她说完看向景诗雅,“熙儿是世子,怎可直呼其名。然,熙儿此番乃是为贼人所害,何来祸事,来日下拜帖上门向璃王殿下道谢便是。”
景诗雅吐了吐舌头,知道杜夫人在避重就轻还是向着自己的。
景诗晴握了握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妹妹向来活泼、心直口快,念在她这是为了府里声誉着想,还望母亲祖母勿怪。”
她这番话,不仅给祁夔扣了顶有损镇北将军府声誉的帽子,还暗自把景诗雅摘了出去,可谓是面面俱到。
景老夫人一贯喜欢景诗晴不骄不躁,识大体的性子,脸上带了点笑意。
和蔼道:“晴丫头前些日子的风寒可有好转?一会差人去库房,把我存的那支百年老参拿去,另还有几套头面,你姐妹二人可拿去分了。”
景诗雅一叠声儿谢过景老夫人,末了冲姐姐眨巴两下眼,表示赞叹。
果然,姐姐一出马就是非同凡响。
杜夫人也渐渐露出喜色,别的不说,她这大女儿头脑聪明,心里手段说的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比男儿差。思及此处,杜夫人心中又是一痛,可惜错生成了女儿身。
景诗晴心思灵巧,见母亲面露苦色,暗暗伸出手去握住了杜夫人。
就这空挡,只听门口的下人高声喊了一句“世子到”。
堂中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高挑,虽有些瘦弱却生得极好看,称一句面若桃李也不为过,月牙白的袍子更衬得其飘飘若仙,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气质比之以往大相径庭,如破开泥壤的笋,拔地而起带着冲天夺人之势。
众人俱是一愣,景老夫人见过的大风大浪最多,率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一下她这位素来不起眼的庶长孙。
祁夔面向景老夫人,对她的审视浑然不在意,“给祖母请安。”
孙儿二字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况且,他即便是说了,只怕景老夫人也受不起。
景老夫人也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被祁夔突然转变的气场吸引了去。
杜夫人秀眉微颦,想对祁夔不向她这个嫡母请安上做文章,碍于景老夫人在上,只能作罢。
半晌,景老夫人见祁夔没什么不对,不像是被人掉包,这身气势更是惊人,竟让她觉出隐有种上位者的气魄。再去看时,祁夔转眼间又恢复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景老夫人暗道自己花了眼。
摆手道:“熙儿你是咱们将军府的世子,日后切莫单独出门。明日便随我去璃王府道谢,若非璃王殿下,你应当还要受不少罪。”
景炎昊身为镇北大将军得皇上信赖且手握重兵,对于诸多皇子的夺嫡之争一直保持中立,景老夫人自然知晓,故此并不打算欠着璃王府人情,早早就做下了打算。
祁夔简单点头同意,遂告命回了自己的院子。
全程,杜夫人因祁夔对她的无视感到胸闷气短,而景诗晴景诗雅姐妹俩则都盯着他的锦袍瞧,前者若有所思,后者面露惊羡。那样看起来就不凡的衣裳,定是天蚕丝所制,非出席宫廷或过年时,她们都穿不上。
祁夔从进得将军府,身边就没有一个仆人跟随,院子就更凄凉的,立在府中最偏僻的一角,扫水下人都会避开打扫这里。只因杜夫人视景熙为眼中钉肉中刺,虽不能弄死他绝了景府的后,可也看不得他好过。等景炎昊一出征,就设计景熙染上重度风寒,买通大夫说是疫症,需要静养,于是辟了这么个小院给景熙养病,病好了也迟迟不提让他回本来的轩霖阁。
此时,院子里只有两名正在磕着瓜子的小厮和一个小厨房的厨娘以及一名小丫鬟在玩着花牌。
四人玩得投入,并未注意到院外立着的人。
其中一名小厮正巧背对门口,玩着玩着蓦地打了个寒战,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向下延伸。
“快,该你出牌了。”他对面坐着的小厮催促道。
厨娘和小丫鬟也跟着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