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铁兽】:我!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雄性兽人来当你的监护人?
【食铁兽】:你!
【$】:除了我
【食铁兽】:你为什么不养我喃?你咋个不和我嗦清楚?
摘下眼镜的君乾望着光脑上的问题,捏了捏鼻梁。
该怎么回答呢?
他很清楚原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有些时候君乾也在奇怪,命运为什么要让他清楚地知晓这些,如果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他的自我厌恶、他的恐惧、他情感的匮乏和空洞、他对爱的逃避,以及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用尽所有力气活得像个正常人……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怎么回想?
那场荒唐的闹剧。
在遇到白竹笙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的雌父了,他的雌父眼尾缀着一颗泪痣,浓丽的眉眼总是笼罩着郁郁寡欢的哀色。
他记得雌父还在世时,他抓到了一只麻雀,小小的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把它捧在掌心,像献宝一样捧着麻雀去找雌父。
雌父轻声道:“放了它。”
那只小麻雀有着黑豆子一样亮亮的小眼睛,细密的羽毛比芦苇花还要柔软,那样脆弱的小生命在他的掌心砰、砰、砰地跳动着,君乾舍不得放手。
耳畔边响起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不然它会死的。”
但君乾不信,小孩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那个时候坚信自己会照顾好这只麻雀,他精心准备鸟笼和鸟食,满怀欣喜信誓旦旦地要照顾这个小生命。
可是那只麻雀死了。没有吃任何东西,活活饿死了。
雌父驻足在那只麻雀的尸体前,纤细的手提起了鸟笼,他将鸟笼举得很高,高到双眸足以和那只麻雀失去光彩的眼睛对视。
窗棂上的日光穿过鸟笼,斑驳的光影落在雌父的面容上,他听到雌父极轻极轻地自言自语道:“你我都是笼中鸟。”眼尾缀着的那颗泪痣好像在哭泣。
他那个时候虽然小,也意识到自己惹雌父伤心了,他仰起脸小心翼翼望着雌父,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有给它喂小米、清水。”
雌父垂眸望着他,像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后来他才明白,雌父在透过他看雄父。
雌父好像从未对雄父笑过,除了雄父死的那天。雌父半跪在雄父的尸体面前,浓丽的眉眼笑起来时如一朵衰败的罂粟花,分明是笑着,泪水却止不住从眼尾跌落。
雌父终于亲手杀了雄父。
君乾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可是在遇到白竹笙的这两天,他总是不停地回想起过去,想起他年幼时抓住的那只麻雀,想起雌父临死前往他体内注射的基因药剂。
想到这些事情时,他持枪都不会抖的手微微摇晃了一下,手中端着的那杯重新为白竹笙准备的牛奶跟着微晃。
他抓住那只麻雀时,每天会雀跃地端着清水去找那只小麻雀,那个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走快几步,水杯里的清水便摇摇晃晃地洒出来一些。
水不能装得太满,不然很容易就会溢出来。他年少无知时最喜欢将自己喷薄欲出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恨不得把胸腔都剥开,把满心欢喜捧给别人看。
但现在不会了。
他曾经很喜欢一只小麻雀,想要留住那只麻雀。他的雄父同样很喜欢雌父,想要留住他的雌父。
可是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想要强留在身边的喜欢,到最后都像指间沙无声流逝。
他整理雌父遗物时,看到日记本上的一句话,并非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并非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抚平,除非用死亡来终结这一切。
所以虽然他现在很喜欢一个小雌性,比喜欢那只麻雀还要喜欢,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养那只小雌性。
他总觉得因为自己身上流着雄父的血,会重蹈当初的悲剧。
这两天君乾时常想起那只小麻雀和白竹笙。
送走白竹笙后,他心神不定,走进一片竹林,随意找了一个地方躺下。烈日炎炎,蝉鸣声喧嚣到像是一场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他闭着眼,折着了一片竹叶放在鼻尖,干燥的草木气息与记忆里的竹香并无不同,可是怎么闻,都没有白竹笙身上能够安抚人心的沁香。
白竹笙。
他第一次见到白竹笙时,那个芝麻团子被关在铁笼里,却没有颓败、焦躁、不安、恐惧的情绪,更多的是天真的好奇。
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谁被剥离自由还能这样没心没肺的。他的雌父和那只小麻雀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认为自由大过生命,哪怕是用金子做的笼关住他们,都不会斩断他们对自由的向往。
可是这个芝麻团子,好像已经习惯了笼子的桎梏。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现在脑海里依然能清晰地浮现那个芝麻团子举起黑布,隔着铁笼亮晶晶望过来的样子。那样清晰鲜明的记忆。那样明亮澄澈的黑瞳仁。
小时候他抓住的那只麻雀,也有着一双同样明亮的黑眼睛。可是当那只小麻雀被关在笼子里后,眼睛里的光便一点一点逐渐熄灭。
这个芝麻团子也会像那只麻雀一样吗?他眼里的光也会一点一点黯淡吗?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过往那些埋葬起来的悲伤便翻尸捣骨而来。
他坐在竹林中,斑驳的日光落在身上,他却没有察觉到什么暖意。他曾经花了很长时间,为一只小麻雀做了一个鸟笼,而那天君乾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做了一个小竹马。
再然后他伪装成一位陌生人,带着小竹马去找那个芝麻团子。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想说并非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并非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抚平,并非所有事情都无能为力到需以死亡来终结,他已经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了。
他想说的东西有那么多,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芝麻团子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喜欢他,也许是救命之恩产生的依恋,也许是总是被拒绝后不甘的纠缠,有那么多的原因,唯独不可能是喜欢君乾这个人。
那样轻率的喜欢,是只普普通通地喜欢他一下,就像路边遇到了一朵花,摸摸它的叶子,闻闻它的花香。
这时候你不能把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都拔起,放到天光之下,放到他面前,说:你看一看吧,求求你连它们一起爱我,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呀。
很遗憾,你就是不能这么做。
【$】:想喝牛奶吗?
白竹笙眼巴巴守在光脑前,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结果就等到这个转移话题的回复。芝麻团子生气地用两只小短爪拍击被子,连小尾巴都透出不开心。
太过分啦!
你以为盆盆奶就能讨好我吗?!
……咦,君乾现在不是还顶着钱钧这个马甲吗?他是不是要无意识掉马了?
【食铁兽】:那你把牛奶给我呀
【$】:我叫钱钧给你送过来
白竹笙:“……”
白竹笙没有想到君乾的口吻可以如此自然,说的很真的一样。恐怕就算他直接戳穿君乾的马甲,君乾也能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食铁兽】:哇哦,你的钱钧是什么关系呀,看起来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合作伙伴
【食铁兽】:那我要钱钧当我的新雄父,咋样?
【$】:不行
【食铁兽】:……行叭,那你给我送一个你觉得行的新雄父过来,要洁身自好的那种
【$】:好
芝麻团子捧着光脑,盯着那个好字看了好久,想要从中看出一个花来。
【食铁兽】:我这么可爱,你把送给别人就没有一丢丢的后悔吗?如果没有,那我明天再来问一遍
君乾没有回复他。
白竹笙失落地缩成一团,两只耳朵都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只有刚刚啃到一半的竹笋能疏解他内心的忧伤。“我生气了,也没人来哄哄我,也没人来抱抱我。唉,咔嚓咔嚓咔嚓……”说着啃起了小竹笋。
过了一会儿,君乾发来了新雄父的资料。新雄父生得俊美,一双蓝眸悲天悯人,总是穿着高领的衣服,戴着纯白手套,好似连一寸肌肤都不肯露出来。
君乾发过来的资料中一段视频,有新雄父竞选议员时的一段演讲。
视频中的兽人持着纯白色的手杖,在热烈的掌声中一步一步走向演讲台,脸上挂着恰到好处不卑不亢的微笑,他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句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他说:“我是宫羽厦。”
禁欲、高冷,如一朵令人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作为羽族的议员,宫羽厦一直为提高雌性权益和慈善事业发声,从未和任何雌性有着不清不楚的纠缠,看上去是个完美无缺的议员形象。
【$】:他做你的新雄父,你愿意吗
白竹笙将宫羽厦和佘璨比了比,一个洁身自好一个欲壑难填,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食铁兽】:看起来挺好哒,就他吧!
【食铁兽】:对啦,我要去参加一个节目,叫《雄父去哪儿》,如果我换了新雄父,到时候就是这个新雄父陪我去录节目吗?
【$】:应该是
白竹笙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样的话他就不用面对佘璨,否则他可能会忍不住用竹子削佘璨。
【$】:为了避免佘璨不肯放人这种事情的发生,我让钱钧先带你离开佘家
白竹笙看着君乾发来的这段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仅是君乾有板有眼地区分自己两个马甲,更有种……偷偷私奔的刺激感?
特别是当君乾以钱先生的打扮,一手端着温牛奶,一手拎着当初装小竹马的箱子,出现在白竹笙面前时,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君乾完全不知道白竹笙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他沉默的把牛奶放到白竹笙的面前。在芝麻团子咕噜咕噜喝牛奶的时候,君乾将手里的箱子打开,这个箱子原本是装小竹马的箱子,现在箱内垫了柔软的布料,还放了一管袖珍氧气瓶,大小刚刚好塞得下一个圆滚滚的芝麻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