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二十三瓣桃花

桃花始翩然 君子以泽 3873 字 8个月前

“郝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是普通小康家庭,不比你们家,有那么大的摊子,也就有那么大的债务。你和我儿子如果以后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债务的问题当然是一起扛。但小两口的事,谁也说不清,对吧。感情好的时候可以患难与共,万一哪天你们突然不行了,跟现在那些小年轻一样,说散就散了——阿姨当然不希望你们散啊,但问题是,如果你们真散了,我儿子如果还得摊着几千万的债务,他这辈子可能就都得……郝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的,我非常理解。这确实是我们家的问题,我也不希望自己另一半会因为我而被拖累。”

“果然是大人物的千金,跟外面那些贪便宜的小门小户就是不一样。既然你这么明事理,我们还是把丑话放在前面。”陈妈妈从一堆文件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婚前财产及债务公证”的字样,递到我手里,“你看看这个,如果你能接受婚前做一份这个公证,我这当妈的也就放心你们俩交往了。”

其实从法律上来讲,我的官司只会影响到婚后家庭收入中我的那一部分收入,并不会影响另一半的收入和财产,离婚以后更不会。但她都把这个拿出来了,我也不便再解释太多,随意扫了两眼就说:“阿姨,没有问题的。我本来就不希望另一半替我还债,我和我父母会努力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未来不为婆家添乱……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手机全程震个不停,一直扰乱我谈话的思路。我一路小跑到洗手间,接通了杜寒川的电话:“你要干嘛呀,不知道我在忙吗?”

“你在忙什么?电话打爆了都不接。”杜寒川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不要我了吗?”

“在相亲。”

“……什么?”他声音骤然变小。

“我在相亲。”

“什么,相亲?你居然背着我在相亲?!”

“你那么激动干嘛啊。”

“我喜欢的女生背着我去相亲,我能不激动吗?你在哪里相亲?”

我把酒店名字告诉他以后,他冷冷道:“立刻给我回家。”

“谁背着你相亲了,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相亲好吗?我先不跟你说了,正烦着呢。”

“怎么烦了?”

“相亲不是很顺,男方母亲说我的职业收入不稳定,让我有点不太舒服。”看着镜子里自己和出门时对比天差地别的苦瓜脸,我长叹一口气,“我是没有固定薪水,但我的画册销量很高,版税是很高的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职业歧视呢,好过分你。”

“他们不满你的工作,然后呢?不想继续了吗?”

“没,就叫我毕业以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把画画当副业。”

“当副业,那跟一个周末到画廊里陶冶情操平时加班加成狗安慰自己好歹有小资情调的星巴克女孩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做到一口气说那么多话的?”

他无视我继续说道:“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不够吧。你是这样平凡的人?”

“大哥,画家也是要吃饭的,以前郑飞扬就总说我们都是普通人,我却总是不切实际。他们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只是觉得,我有这样的成绩,也不用这样全盘否认吧。不是都说行行出状元吗,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作家社会地位高、该被认可,而画家就是不稳定、是疯子?”

“作家才是疯子吧,就算写五千字的短篇小说,也要精分成很多个人,全程自言自语。想想和作家一起生活得多可怕。不对,梵高可是剪掉自己耳朵的男人,你们画画的也很可怕。你们这种神兽其他人降不了,还是留给我收了吧。”

“你还逗我笑。笑死我有什么好处,继承我的负五千万遗产吗?”

“翩翩,你的职业就像你的债务一样,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杜寒川大义凛然地说道,仿佛在讨伐犯罪分子,“这种相亲男你不能嫁,就跟郑飞扬一样,嫁了你会失去自我的。”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我要出去应付一下,先挂了。”

我又在洗手间徘徊了一会儿,无力地走出去,回到下午茶餐厅,刚逼近陈家母子身后,就听见那个陈妈妈低声对儿子说:“因为遇到埃样噶额事体,素以伊来要久啊放低了内似伐?真额大小姐哪能可能了个从光选择相亲。弄啊,伐要酷一长额艾酷一就刚的的额,记得闹婚前协议写写好……”

“晓得了晓得了呀,麻麻,弄少刚几句好伐啦。”陈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她当面讲这些话都算了,背后这么一说,好像我在占他们家便宜一样。如此瞧不起人,我心里头的火蹭蹭地往上冒,有了掉头就走的冲动。但想想又觉得相亲本来就是讲究两个家庭利益的事,没必要为她这种小市民心态怄气,应付过今天也算给杨阿姨一个交代,于是站在原地没动。

“艾宁子心伐要有,防宁子心要有。添高头伐会落大饼屋来额……”她说到一半,半侧过头来看到我,吓得瞪圆了眼,推了推自己儿子。

我镇定地回到他们对面坐下:“阿姨,你们肚子饿了吧?再加点吃的吗?”

陈妈妈的苹果肌以上的肌肉都微微皱了起来,看上去无比尴尬:“郝晓佳,弄额爸爸四桑海宁对伐,阿姨跟弄港桑海诶吾弄听的东伐?”

我皱了皱眉,摆出了做英语听力题的样子:“阿姨您在问我会不会上海话是吗?”看见她点头,我摇摇头说:“哦哦,因为妈妈不是上海人,我们家里都说普通话,我上海话不是很好。”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态度又变得很好了,开始拉着我闲话家常,聊他儿子从小到大的各种荣誉事件。

四十分钟过去,我听她吹儿子都听得有些累了,忽然我们旁边一桌来了三个客人。都是穿着订制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人往桌上放了一大束盛放的鲜红玫瑰,中间插了一张手写飘逸英文字的卡片,露水在鲜嫩的花瓣上滚动好似钻石,让陈妈妈都忍不住掉头多看了几眼。

陈妈妈一边看着那束花,一边对我说:“我这儿子什么都不行,就是特别聪明,也特别受女孩子喜欢。从他大学毕业以后,那些喜欢他的女生简直大排长龙一刚,我们拒都拒绝不过来的一刚……”

这时,一个穿着马甲和衬衫、戴着白色手套的服务生走到隔壁桌,把那捧花抱起来,径直走到我们桌边:“郝小姐,这是杜先生送给你的。”

陈妈妈看看服务生,看看花,看看那一桌年轻男士,又看看我:“谁?怎么你在相亲还有男生送花给你啊。这杜先生多大岁数?做什么的?”

相比她的焦虑,服务生平静而有礼的微笑显得冷冰冰的:“这花是送给郝小姐的。请郝小姐收一下。”

我把花接过来,正想怎么解释这束花的问题,陈妈妈又一次逼问道:“郝小姐,这杜先生多大岁数?做什么的?我先说好啊,你要是谈过恋爱没关系,但如果要是跟一些年纪很大的,或有家庭的男的好过,我们家是不收这样的儿媳妇的。”

“这位女士您放心好了,送她花的和你儿子是同龄人,普通追求者。”对面三个男人里,一个一直用食指转跑车钥匙的背头男人站起来,对陈妈妈微笑道,“杜寒川先生二十四岁,是我发小、一起出国留学的死党。”

“杜寒川?”陈妈妈没来得及说话,陈先生已经抢先说道,“杜驰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