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对此心知肚明,她要用人,再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办差事。
雍正那个铁血帝王要用人,也要发放养廉银子,何况她是寻常女子!
石梅说道:“侄儿不是外人,我就丑话说在头里,我这份差事可不轻松。
我们荣府说起来有爵位,俸禄银子根本养不活人。实际上,荣府上下生活起居靠得就是土地收成。
民以食为天。
农桑事宜不可马虎,像是五房从前那种软枕高卧的做派不可取。
作为荣府的代理人,侄儿你春季要视察农桑,夏季要预防洪涝,冬季要预防雪灾,还要巡查各地春耕准备情况,事无巨细,你都要心中有数。
一年四季,你必须每一季回京一次,汇报农庄的情况。春春夏秋冬四季,你必须对所辖农庄做出详细的报表,旱涝雪灾,必须有具体的日期,灾情大小,补救的措施,赈济的情况,都要有详细记载。
不能空口说白话:受灾了,绝收了,就完事了。
这个苦,侄儿能吃得了吗?“
贾玫自然满口应承:“侄儿原本就在牙行跑腿,一年四季,风里雨里,只怕没有生意可做,再不会怕苦怕累。”
石梅颔首:“这就好。这般算下来,虽然荣府的田产都在金陵府,光是视察两万田亩,也够你忙碌了,一年只怕要有半年不能着家。
后宅不宁,你也不能安心。
这事儿我也替你想好了。
我前儿看了下,你们家的宅邸几十年没有修整了,且兄弟十几人,挤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是太逼仄了。
正好,五房搬迁,他们空出来的宅邸,就归你了。
五房的宅子前后有五个院落,相当于五进的大宅子,足够你奉养父母,安置膝下的三子一女。
贾玫再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忙着起身作揖:“多谢婶娘!”
石梅摆手:“坐下说话。
另外,我聘请你到荣府替我管理产业,你就如同我的儿子一般,你的月例就与你两个兄弟一样,每月十两银子。
四季衣衫公中备办,夏季三月每月消暑补贴五两,冬季三月每月有柴碳补贴五两。
另外,每月笔墨纸砚费用八两,也与他们兄弟一样。
你出门在外,比他们兄弟每月还要多出五两银子的差旅费用。到了年底,若是风调雨顺大丰收,你还有一个额外的大红包。”
石梅说着话递给贾玫一张表格:“这是我拟定的你的职责与待遇,你看看,哪里不满意,跟我提出来,我酌情增加。”
贾玫攒紧表格,手指却在颤栗,一月十两银子月例,八两银子的纸笔费用,足够他父母妻儿好吃好喝,还有结余。
五两银子的差旅费,也足够他一年的花销还富裕了。
贾玫起身整理衣冠,然后躬身作揖,颤声说道:“婶娘替侄儿安排的这样妥帖周到,侄儿一下子从糠箩里跳进蜜罐里了,还不满足就不是个人了。
侄儿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父母过富足安乐的日子,婶娘帮侄儿达成了心愿。侄儿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一颗良心,侄儿这辈子绝不辜负婶娘的厚爱。否则,侄儿就不能算是个人!”
石梅闻言笑道:“说得好,这世上有本事的人遍地都是,有良心的人却稀罕得很。
如此,我们说定了。
哦,还有一件事情,上次你媳妇不是想让你家大小子进府伴读嘛,你去问问,若是她还舍得,就让她经常带着孩子进府来走走,让孩子们熟悉熟悉,若是有缘呢,孩子也愿意,日后就跟着进京去吧。”
贾玫闻听这话,感动的差点要跪下。
大小子若是真的进京去了,这辈子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最差的情况,将来也能接手自己的差事,丰衣足食一辈子。
贾玫带着两挂马车回家,十二房上下不免惊喜交加。
却是石梅吩咐赖大帮着十二房搬家来了。
十二房虽然穷些,说是要搬家,摒弃旧舍,贾代羽还是有些舍不得。
他十二个儿子,成家立业的有九个,余下三个没成家的,九郎十郎是双生子,十四岁,去年刚寻了铺子做学徒,自己能混口食。
只有一个老儿子,小名天赐,跟在身边吃闲饭,是他老婆四十岁的时候意外怀孕,比大孙子小一岁,今年才七岁。
贾玫得了嫡枝得好要搬家,成家的兄弟早就各自立了灶头,自然不能跟随。
最是作难是三个没成家的小儿子。
大儿子奉养他是没问题,奉养弟弟肯不肯呢?
大儿子肯,其他儿子有没有意见呢?
从前是没有想头,大家也不计较。
如今大房得了好处,都是兄弟,能够关照小的三个,难道不能关照大的几个吗?
谁不是一个妈生的?
贾代羽没本事,脸皮还有呢!
也不想给大儿子惹麻烦。
贾代羽只有要定牙关说道:“你是去帮忙嫡枝办差,自然要住在主家屋里,我们跟着算什么呢?你有孝心,今后多给几个养老钱就是了。“
贾玫这里岂能认同呢,爹娘住着破屋子,叫他住着好房子享受,他还不被人戳破脊梁骨?
他心里猜到了父亲的顾虑,因此作为长子召集十二兄弟商议。
结果,他的十二个兄弟还真有沾光的心思。
兄弟们沾了姓贾的光,无论好赖都读了几句书。
十二房有家传的朴实本分。
但是,他们也想学五房,一热得道鸡犬升天。都想贾玫给他们安排肥差。像是田庄主啊,掌柜账房啊,他们都可以胜任的。
贾玫早就明白了石梅的心思,说道:“咱们这位诰命婶娘可是比公爷叔父精明的多,或者说是被五房坑怕了,如今已经明言正告,要摒弃五房那一套。
若你们要做掌管账房都可以,但是,你得通过荣府的招聘考核,做掌柜你得会做生意,还要能替东家赚钱,你们成吗?
做庄头,你要懂得农桑耕作,你们会吗?”
他几个兄弟,除了老三老四在琉璃街,一个帮人卖看摊子卖书籍,一个在码头仓库帮人理货,老八在码头摆摊子代写书信,也自卖字画,其余都没有固定的活计,凭着一张嘴一双手帮闲。
贾玫知道,按照石梅的要求,人品好有经验这两条,他这些兄弟人品是没错的。
然而,有经验就说不上了。兄弟做个账房,估计勉强,做掌柜委实没经验。
荣府需要开张就能赚钱的掌柜。
大家都很失望:“我们就没一点希望?”
贾玫说道:“有。你们去做学徒的话,我能说上话,以后的事情,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还有老八,婶娘说了,家族不仅要开办男学,还要开办女学。
女学不比男学,可以聘请外面的男子教学,除了去外面聘请有才华的女师傅,也可以聘请族里的男丁充任教习。
老八你写得一手好字,诗词也不错,教导姐妹们读书写字应当足够了。
开春荣府就要公开招考教习,你可以去报名。十房的五兄弟也要报考,具体招收几个人还没定数,婶娘说了要看进学的姐妹有多少而定。”
贾玫的其余几个兄弟跃跃欲试。
贾玫一瓢冷水:“你们为何不学老八卖字要去搬货跑腿卖苦力?
还不是一手鸡爪子字拿不出手,你们那鬼画桃符,自问能够教导姐妹侄女们?
你们是有报考资格,但是,贾氏宗族多少子弟,你们自己算算能不能排上号?
从前没钱学徒你们责怪父母,如今我有门路让你们学徒又不乐意?”
他五弟贾效不高兴了:“大家都是兄弟,你能做个大掌事,我们只能做小伙计?凭什么?”
贾玫笑道:“我懂得田产买卖,田产出息,我还懂得各地田亩适宜耕种何种农作物,你们知道吗?
最重要的是,五房倒霉,让我赶上了。
这跟刘邦这个流氓做了皇帝,并不代表所有的流氓都可以做皇帝是一个道理。”
贾代羽见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出声骂道:“都是些贱骨头!
从前巴结人家想学艺没门路,而今有门路了又挑肥拣瘦,你们是有当官的老子还是有做宰爹?你哥哥拉拔你们还少啊?
他只有这个能力,已经仁至义尽,你们不去就算了,都给老子滚!”
十二房的房屋年久失修,儿子又多,后头娶媳妇盖得都是茅草房,议事厅就是个茅草棚子。
说话不避风,或许是贾玫不想隐瞒。
赖大回头就学给石梅听了。
石梅道:“贾玫这个态度很不错,希望他一辈子不忘初心,就是大家的福气了。”又叮嘱贾赦:“年后招考小账房与女学师傅的时候,多考虑本家兄弟。”
贾赦有些嫌弃:“本家兄弟只有贾敦是个秀才,想必诗词歌赋不大通。”
石梅说道:“家族的姑娘将来出嫁多是当家主母,教导她们读书是为了明理,开阔眼界,将来做个眼明心亮的母亲,当家理事,相夫教子,又不考状元选花魁,懂不懂诗词歌赋有甚关系?”
贾赦闹个大红脸。
石梅满眼的讥笑,只差没啐他一脸。
做夫妻可不仅仅是红袖添香这么简单!
贾赦为了缓解尴尬,腆着脸递上一封书信,却是张氏特特写给婆婆石梅的书信。
原来是张家亲家给张氏写了信,张氏这才得知婆婆一直让人照顾娘家人,感激的无以复加。
然后,张氏投桃报李,知道石梅想要贾政参加科举,也知道石梅一直在寻访山子野无果。
张氏说,他已向父亲推荐,让她父亲替小叔子贾政指点文章,让贾政每个月写一篇文章,从驿站寄到陪都,他父亲会给予批阅然后寄回。直到贾母寻到名师为止。
石梅看信之后扶额感叹:“我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老丈人可不是现成的名儒吗?还寻别人做什么?”
贾赦说道:“只是陪都远隔千里,一篇文章一俩一去再快也要半月,终归没有亲耳聆听来的直接。”
石梅道:“这有何难,明年三月你父亲小祥之后,你们兄弟就轻车简行出门游学去,顺便视察东省地的农庄。”
贾赦言道:“说起东省地,儿子想起一事,五房并未离开京都,而是借住在京郊的柳家庄。还有,儿子接到消息,五房竟然用咱们的通道给敬大哥寄信,
儿子买通了那驿丞,偷看了书信,贾代祥那老小子竟然恶人先告状,向贾敬大哥控告,说我们母子在祖籍横行霸道,残害族人。”
石梅哼笑:“我正后悔给他们太多,又不好反口,如今好了,既然他们不领情,那就收回赏赐。
你敬大哥明年三月要来参加你父亲的小祥礼,五房只怕也要等到那个时候。过完了除夕,参加了祖祭,你就动身,索性把五房扫荡个干净。”
贾赦笑了:“嗯,叫他贪心,为了逃避税赋,他们东省地的农庄、酒庄、养殖场,都挂在父亲名下,小爷处理自己的产业谁也管不着。“
石梅叹息:“还是给他们留下一座院子,百十亩山洼地,他们手里有细软,只要不再靡费,应该也饿不死!
再跟当地的云守备打声招呼,他是你爹的旧部,让他们对五房严加管束。他们既然不想过太平日子,那就让他们八辈子留在漠北爬冰卧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