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

见他认真的神情,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仁宜太后的额上浮现出些许虚汗。

却听司徒衍下一瞬又道:“葭儿既是贵国先帝的遗珠,那太后在名义上也算是她的母亲,朕称一声岳母,并不为过。”

仁宜太后紧提着的一颗心缓缓地松下,开始仔细审视起司徒衍来。

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当年,她在晋宫里时,司徒衍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她曾远远地见过他一次。

多年过去,那名孩童已成长为一国的帝王,强大自信有魄力,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他的优秀。

可惜,他是长孙氏和司徒章的儿子。

仁宜太后不太待见司徒衍,态度客气而冰冷。

“想不到,陛下贵为一国之君,竟然也会做出这般如同梁上君子的勾当。”

司徒衍问道:“那朕若是想要堂堂正正地见葭儿,太后娘娘会同意吗?”

“当然不会。如今,两国的民风虽是开放,但夜间私会之举,还是不妥。葭儿身为容国公主,哀家不能让葭儿被人说闲话。”仁宜太后直接下了逐客令,“陛下请回吧。”

“朕为见心上人,做出这般的举动,也是无奈之举,不能被称之为梁山君子。何况,朕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司徒衍毫不心虚,坦然道:“而且,朕曾给太后送过几封婚书,太后也该明白朕对她的心意。”

仁宜太后对那几封婚书的事,闭口不提,“陛下不是葭儿的良人,哀家会为她再择良人,陛下还是跟她断了吧。”

“太后多年未见葭儿,一朝认回了她,不是跟她坦诚,而是就让她背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这真是一个母亲的做法吗?”司徒衍的眸色忽地幽深起来,看向仁宜太后的双目里,似是多了另外一层意味。

仁宜太后听罢,感觉自己仿佛被看穿心事,心中忧惶恐惧感顿生。

一双美眸里渗入骇意,她的心里不住地猜想着,眼前的年轻帝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随后,这个可能性又被她强自否定。

不会的,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发现她的身份。

她侧过头,掩饰自己的心境。

“父皇当年的确是犯下过错事,朕愿意替父皇承担后果,太后想要怎么出气都可以。”司徒衍敛去眼里的不羁,态度诚恳,声线清朗,“但朕对葭儿的确是一片赤诚之心。”

“好一个赤诚之心。”仁宜太后不屑地嗤道:“当年,你父皇也是这么对一位姑娘说的。你们不愧是父子,连哄女人的招数都一样。”

当年,司徒章出入前朝宫廷,不断地找机会与她相处,向她表明真心,但这些,不过都是他骗取她信任的手段罢了。转眼间,司徒章就娶了其他女人,率军倾覆前朝江山,并让她成为他的禁脔,以致于她此后都活在黑暗里。

“那位女子就是太后您吧。”司徒衍的眸光冷凝,幽然叹道:“我的事暂且不提。但葭儿一心想要找回母亲,太后若是真为了她着想,不如早日与她坦白为好,不要再残忍地对她隐瞒下去。”

仁宜太后浑身一颤,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司徒衍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她无法继续否认。

被她试图掩盖起来的陈年往事,又是在她的脑中徐徐铺展开,如同在她面前呈现出一幅清晰的画卷。

“你别再说了!”仁宜太后激动地劝阻道。

她的细指抚过面纱,一想到面纱下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她的眸里迸出痛楚之色,“你以为哀家不想吗?可让她知道哀家是怎么样一个怪物,而这个怪物已经没有几日可活时,她会是什么心情?这对她而言,难道不是更残忍吗?”

她的命数早已到尽头,只不过宇文拓死后,她一直靠沉灯续命,才勉强撑着一口气。如今,她体内已是积了大量的毒素,这条命没办法再延续下去。

与其如此,她不如将事实隐藏,让自己在沈葭心里,永远是那个美丽高贵的母亲。

司徒衍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一时之间,保持缄默。

气氛略是凝滞。

司徒衍寻思一番,沉吟道:“或许,与永不相认比起来,葭儿不会更希望能与她的母亲多相处一些时光。从来没有哪个孩子,会将自己的母亲当成怪物。”

仁宜太后痛苦地阖上眼,气息不太稳,手指却在不断地合起又并拢,心里也是千转百回。

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但很快,就被她按压下去。

她不要相认后,沈葭就要承受天人永隔的痛苦。

那样的痛苦,任谁都承受不住。

“你别以为你跟哀家说这些,就能打动哀家,哀家是不会同意……”从哀思中脱离出来,仁宜太后正欲开口,而她一回头,发现司徒衍已经不见了。

仁宜太后担心他见了沈葭后,会说出什么来,不由得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