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摸了摸水瓶,里面是空的。拎起来准备去外面烧一壶开水。
贺渊夺过她手里的水瓶,声音压低地说道:“你先看外婆,我去外面烧水。”
轻音一心牵挂着外婆,只顾着点头,却忘了问贺渊会不会烧开水,知不知道在哪里烧,怎么生活。
床上的老人紧闭着双眼,轻音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外婆的手,暖洋洋的。桌上摆着半碗剩下来的稀饭,可能是隔壁的婶婶阿姨们送过来的。
外婆年纪大了,在这里生活多亏了左邻右舍的帮忙。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回来了,外婆颤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双眸浑浊却带着无比的慈爱,嘴唇缓缓裂开一丝笑,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轻音的手。
温柔慈祥地唤她:“玉儿。”
那是轻音妈妈的小名。
“玉儿你怎么回来了?”没等轻音说话,外婆就甩开了她的手,眼里闪烁着泪花却偏偏不去看轻音。
“我让你不要跟那个野小子跑你偏要去,说了他是个靠不住的,你们谈了几年他嫌弃咱们农村穷,硬是不肯上门来,没结婚就这样,以后成了家你日子怎么可能过得长远?”
外婆口中的野小子是轻音的爸爸,这件事轻音听外婆提起过好多回。当年妈妈在城里和爸爸谈恋爱,可是爸爸怎么也不愿意来乡下拜访外公外婆,连两斤桂圆都没有送过,结婚也没有请老两口二人过去。
外婆始终认为女儿的死和轻音的爸爸脱不了关系。女儿死后没多久女婿就娶了新婆娘,之后倒是一年带着外孙女来看她几回。
她怕外孙女在后妈手底下吃苦,想要把孩子要回来,可是轻音的爸爸始终不同意。再者,农村的生活条件确实比不上城里头。为了轻音的未来着想,她始终没有和曾经的女婿争执。
等轻音的爸爸离开以后,外婆想带轻音回来也不成了。家里因为外公的病花光了所有积蓄,外婆也身体不好,家里过得更艰难。
外婆告诉轻音,要分是非讲道理,提着心在后妈手底下过日子。
她快要老死了,什么庇佑都给不了外孙女,只盼着她乖巧听话,在城市慢慢长大,长大之后擦亮眼睛,找一个本分老实的男人嫁了,再也不要重蹈她那女儿,轻音妈妈的覆辙。
轻音什么都听外婆的,却没有想到外婆已经把她给忘了。
记忆只停留在妈妈和家里决裂那会。
也许那是外婆一生中最忘不掉的时刻吧。
轻音抱住外婆的手,轻声哄着她:“我不和他结婚,我和他分手,都听您的。”
“真的?”外婆转过头来,浑浊的双眼里放着光,握着轻音的手也紧了紧。
“那就对了,听我的话,我女儿漂亮听话,还怕嫁不出去?”
老人家被哄得开心,露着没有牙齿的牙床笑,仿佛一解几十年来的压在心里的大石。
轻音也跟着笑,笑得来不及伸手擦脸上的泪。
贺渊拎着一壶开水走了进来,脸上一块一块的煤炭印子,黑漆漆地印在脸颊,还有眉尾。
看了欢欢喜喜的祖孙二人,贺渊头一回不好意思看轻音,悄悄别过脸去。
“水瓶,被我不小心打碎了。”
他这辈子又没装过热水瓶,哪知道那玩意那么脆,不小心踢了一脚,内胆就碎了。
一个水瓶没什么,可是他进了厨房才知道轻易外婆家生活有多拮据困难,那是厨房里唯一一个热水瓶,看外壳也是用了许多年的。
对着还没见面的老人家,贺渊难得先生出了一丝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