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什么方法?”
朱子健看了一眼宁姑,缓缓吐出几个字,如炸雷,“劫天牢!”
莫安生环顾众人面色,个个面色凝重,无人有异色,显然这个方法已经经过讨论,并且取得了所有人的认同。
“有几成把握?”她问道。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筹谋安排,有五成的机会!”
“那现在呢?”
“时间紧迫,夜冥说不定哪天就会对王爷动手,所以我们没有时间准备,只能冒险一搏!”
“到底有几成把握?”莫安生提高音量。
朱子健沉痛道:“一成,不到两成。”
“我不同意!”莫安生立马出声反对。
“莫小姐,”宁姑道:“这是大伙已经商议好的结果。”
意思就是现在无论谁反对,都没有用!
朱子健道:“莫小姐,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劫天牢,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们的性命,所以才出声反对吗?”莫安生冷声道:“我担心的是王爷的性命!
你们这么做,加速的不只是你们的死亡,还有王爷!夜冥一旦察觉到你们的意图,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必定是王爷!
而且你们这么做,等于亲自将谋反的把柄送到夜冥手中,好让他更有借口拿王爷开刀!”
“莫小姐,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们也很清楚!但是…”朱子健顿了顿,“我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明知道是下下策,也只能强行为之,好过眼巴巴看着王爷被害!”
哀伤悄悄爬上所有人的心头,屋内一时沉默。
这时,少女清脆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划破黑暗的一道亮光,“如果我有其他的办法呢?”
“什么办法?”朱子健下意识问道,他的心里穆然升起希望。
如果她就是莫安,说不定真有什么意于常人的想法,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暗夜地下集市是谁在负责?”莫安生问道。
“莫小姐,是罗某!”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站出来,褐色脸庞,中等身形,名罗锋。
莫安生心里松口气,还好他在。
这人就是莫安生曾跟大小山说过的,她要找的,却又不知道是谁的那一人个!
她对着罗锋道:“如果我要你停止暗夜地下集市一切交易,可不可以做到?”
“可以!”罗锋毫不犹豫答道后,略一停顿,“不过罗某需要知道莫小姐这么做的原因!”
倘若下此命令的人是夜九歌,莫安生相信罗锋决不会问出后面那句话。
但她心里此时很清楚也很了解,就算夜九歌说出了‘他不在以她马首是瞻’的话,现在的她对于他们来说,仍然只是个陌生人!
莫安生解释道:“王爷曾跟我说过,暗夜地下集市的交易,占了整个东陵交易的七成!
如果停止暗夜交易,不出几日,整个东陵坊间必定大乱,咱们便可趁机威逼夜冥,释放王爷!”
话音落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很显然,没有人相信莫安生的话。
没有人相信,单凭这一点,就能逼夜冥被迫释放夜九歌。
朱子健斟酌着开了口,“莫小姐,朱某知道你于经商一道上,非常有天分!
但国事不同于经商,夜冥对王爷的忌惮,不会因为坊间的混乱而改变,反而会因此更加忌惮。
七年前王爷凯旋归来,却被下狱,当时多少官员百姓在皇宫门外求情,换来的却是咱们兄弟的惨死。
若非王爷即时敛去锋芒,只怕现在咱们这些兄弟一个也不剩!”
“朱大当家,我明白你的意思!在我看来,夜冥忌惮王爷的原因,是因为担心王爷有一天会抢了他的皇位。
但民富则国强,民安则国安,东陵百姓一旦混乱,北夜朝廷与夜冥如何能安生?”莫安生冷静道出自己的理由:
“更甚者,民间会因此而发生暴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北夜,定不会是夜冥想要的!”
“单凭停止暗夜集市交易,就可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罗锋不信。
不信的人,不只他一个,除了半信半疑的朱子健外,所有人都不信。
“莫小姐的言论,未免太天真了!”此时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是屋内所有人当中年岁最长的,人称董叔。
他一出声,所有人纷纷让路,看来在这一群人当中,颇有威信。
董叔半白的头发,身形高大魁梧,容颜粗犷,他此时发黄的面上全是不认同,甚至带着一丝轻视和不耐烦。
看来他是认为她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莫安生观他神色,心里作出如此结论,面上仍然恭敬道:“董叔请指教。”
她恭敬的态度,让董叔面上神色略缓了些。
他清清喉咙,慷慨激昂道:“莫小姐,老夫承认你的想法独树一帜,承认你的心也是好的,不想咱们兄弟前去送死,想不费一兵一卒成功解救王爷!
但你身为女子,年岁小,经事少,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自古以来都是靠武力解决,躲在后面畏畏缩缩的,算什么男子汉?
既然夜冥担心王爷造反而布下局陷害王爷,想置王爷于死地,那咱们就索性如他的意,反了他!
劫天牢,将王爷漂漂亮亮地救出来,逼皇宫,让夜冥退位,助王爷登上皇位,这才是保全咱们兄弟性命的最好办法!”
董叔的话一出,立马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而莫安生则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对女子的不屑: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女人瞎插手干什么?
她打量了一下场中众人,大部分男子面上不约而同地表露出同样的意思:男人的事,女人少插手!
莫安生心里的火,突然就升起来了,没有女人,你们一个二个如何能来到这个世上?
但她也深知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在现代仍然都还存在着,更遑论这古代。
她深吸两口气,将火气慢慢压下去,平静道:“董叔,我明白您的抱负,但我不可以拿王爷的性命冒险!
要不这样,给我七天时间如何?倘若七天后,我的方法还不能奏效,就按董叔您说的去做如何?”
董叔带着几分倨傲道:“莫小姐,夜冥性子多疑又善变,别说七天,哪怕三天都可能发生变故,老夫同样不能拿王爷的性命冒险!”
莫安生转头看向朱子健,见他无奈摇头,遂冷笑两声。
她高举左手,露出手腕上的镯子,拔高音量,“这个镯子,是临川侯府的老夫人,王爷的亲外祖母,亲手替我带上的,代表着对我的认同!
我不知道王爷是如何跟你们介绍他与我的关系的,但我在这里告诉你们:王爷是我未来的夫君,是我未来的男人!”
她双眼灼灼地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自己男人的性命,我有权决定用何种方法去救他!”
这话一出,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辩解的能力,宁姑欣赏地看了她一眼,董叔面上一黑,悻悻闭上了嘴。
朱子健在中间打圆场,“莫小姐,董叔,那就先按莫小姐所说的,暂停暗夜交易,看看七天内夜冥与朝廷的反应,再作决定如何?”
莫安生看向董叔,只见他哼哼两声,没点头也没反对,莫安生自动将其当成认同。
她对着罗锋道:“罗大哥,暗夜集市的事,就交给您了!”
“是,莫小姐,罗某马上就让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今晚就停止一切交易!”
“谢谢罗大哥!”
——
这边莫安生暂时说服了所有人,另一边的牢房里,正上演着残忍的一幕。
接手案件的大理寺卿,在没有夜冥指示的情况下,不敢对夜九歌和临川侯府众人动刑,却对一同抓进来的,已过世老侯爷的门生,毫不手软。
那些人都是一群手无寸铁之人,沾着盐水的鞭子一下去,整个牢房就响起了悲惨的哀嚎声。
行刑的时候,大理寺卿派人将夜九歌请了过来,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众人接受酷刑。
夜九歌目眦欲裂,“杨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九王爷,国君只给了下官七天时间,如今已过去两天,偏偏这群人嘴硬得很,怎么也不肯吐露一个字,下官不得已才动了刑。”
杨大人不阴不阳道:“这一切都掌握在九王爷您手里,若九王爷肯从实招来,下官可立马让人停止停刑!”
他手一挥,两个侍卫上来,将已经晕过去的一名男子带走,很快,又带了一名少年上来。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左右,瘦弱不堪,皮肤细嫩,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少爷。
他看到满场的刑具,开始嚎啕大哭,“爹,娘,儿子害怕!”
杨大人丝毫不为所动,“绑上!”
少年浑身无力,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很快就被绑到了行刑的柱子上。
他吓得腿不住抖,面上惊恐的泪水不断,嘴里仍不断喊着爹娘救命。
那瘦小的身子,突然就让夜九歌想起了莫安生。
眼看鞭子就要抽到少年的身上,夜九歌猛地站起身,“住手!”
“九王爷这是要认罪了吗?”杨大人一抬手,行刑的人立马退到了一边。
夜九歌厉声道:“杨大人,他不过是一未及弱冠的少年,哪里知道什么逆反谋逆,你怎可对他动刑?”
“他是不知道,可他爹聂大人知道啊!”夜九歌骇人的气势,丝毫没有影响杨大人,“聂大人骨头硬,怎么也不肯开口,下官撬不开他的嘴,只能从他宝贝儿子下手了!九王爷要是不是打算招供的话,请坐在一边,别打扰下官办案子!”
他一扬头,行刑的壮硕汉子,迅速走到少年身边。
“啪”的一声脆响后,少年尖叫痛嚎出声,单薄的衣衫立马被血水浸湿。
夜九歌举高双手一用力,缚着他手腕的铁链彭地一声断开,然后以箭一般的速度袭向行刑的壮汉。
壮汉被击中,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九王爷,您这是要造反吗?”杨大人面色不变,正襟危坐,冷冷问道。
夜九歌直挺挺地站着,挺拔的身躯尽显皇家威仪,饶是一直稳如山的林大人,在面对这样的威仪下,忍不住生出退意。
夜九歌冷笑出声,“杨大人,五日后无论你写出什么样的认罪状,本王一律照认不误!
但是这五日内,绝不允许再动关进来的人一根汗毛!还有,先前受刑受伤的人,请马上找大夫替他们医治!
若五日后,所有关进来的人,无一人丧命,本王一定会签下认罪状,让你交个漂亮差!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杨大人等的就是夜九歌自动认罪,他嘴角露得逞地笑,一锤定音,“好!九王爷爽快!
下官立马按九王爷的要求去办,保证五日后所有人都是活蹦乱跳的!
不过若五日后九王爷反悔,就别怪本官出尔反尔了!”
——
第二天早上,东陵集市尚无多大变化,但有不少百姓察觉到,那些商铺里的货物突然少了好多。
平时能轻易买到的常用品,今日不知为何找了好几家,都买不到。
中午的时候,开始有人驾着马车,来到集市上,成车成车地购买米粮盐等用品,看着商铺被搬空,而无法补上货时,一些年长些的百姓瞬间恐慌起来。
十年前五国战乱时,物价飞涨的景象,历历在目,平时一文钱能买到的东西,那个时候二三十文都买不到。
有些果断的百姓,迅速加入了抢购热潮,别的不说,最起码米粮盐油醋等基本生活保障品必须先备上。
到下午的时候,米粮盐等已涨到了二倍以上的价格,到收市前,已经达到了三倍。
第三天早上,所有的蔬菜肉食一下子比以前少了近五成的供应,价格开始疯涨,连带什么针线之类的,也开始涨价。
临川侯府内,江嬷嬷接过冬梅送过来的午膳,揭开一看,怒喝道:“厨房怎么做事的?送上来的菜,为什么比以往少了三成?”
冬梅苦着脸,“江嬷嬷,奴婢去取的时候,发现重量不对,也问过厨房了。
厨房说一向给侯府供应新鲜肉菜的商户道,这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类肉菜瓜果奇缺,他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送过来。
若再这样下去,过两天恐怕连三成都没法送来了!”
江嬷嬷吓一跳,“这么严重?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冬梅道:“厨房说商家也不清楚,只是嘱咐厨房省着点,每餐能减少就尽量减少,挨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挨过这段时间?多久?”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里面的阮氏听到动静,问道:“阿江,有什么事吗?”
“你先下去吧。”江嬷嬷低声对冬梅道。
“是,江嬷嬷。”
江嬷嬷进来屋子,将膳食摆在桌上,这种特殊时候,她也不隐瞒阮氏,何况也瞒不住。
阮氏见到桌上的菜式,听江嬷嬷说完后,若有所思:“阿江,你说会不会是小九媳妇…”
江嬷嬷道:“老夫人,外面的事情,老奴也不懂,不好答您!但老奴希望是的,让国君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东陵不少官员及大户人家都同临川侯府一样,每日新鲜的肉菜,都是由坊间定时定量提供。
因此当天晚上,所有的大户人家桌上的菜量均少了三到五成不等。
这样一来,家里大房二房、各妾氏姨娘之间,开始闹翻了天,当家老爷们饱受了一整晚的摧残。
第四天早朝的时候,议完正事后,有位大臣小心翼翼地提到了这几日坊间肉菜供应问题。
这一提,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几乎是所有人都跪地请求,要求尽快解决此事。
而在这一日,物价最高已涨到了几十倍以上,整个东陵城人心动荡,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大灾难。
人心恐慌之下,最易滋生犯罪。
百姓们手中银子有限,在一两银子买不到一两盐的情况下,暴动发生了。
先是小规模的闹事,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怒气,后来发展到趁乱打劫,最后演变成了暴动。
东陵府尹派兵震压,快速制止了这场暴动。
一时间,东陵牢房人满为患。
到了晚上的时候,连宫里的嫔妃都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夜冥,道皇后苛刻她们的伙食,菜量只有以前的一半。
第五天,经过暴乱后,集市里所有商铺全部关上了门,恐慌不已的百姓,纷纷聚到皇宫外,向夜冥讨要一个说法。
早朝的时候,夜冥的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汁来,众大臣战战兢兢,没人敢再提一句东陵城如今的情况。
众大臣不敢提,夜冥却比谁都清楚外面如今的情形。
这两日他派出的皇宫秘探,早就告知了他所有的一切。
并且隐晦地告诉他,这一切事件的背后之人,与九王爷夜九歌脱不了干系。
其目的,便是要无罪释放九王爷以及一干人等。
夜冥听完后,阴沉着脸足足在御书房坐了大半夜。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夜九歌被关进牢房的第六天,下朝后,夜冥去了天牢。
天牢里的侍卫吓得两股战战,趴在地上不停发抖。
这天牢是夜冥的天牢,他将这里控制得滴水不漏。
并且在将夜九歌抓进来的那天晚上,更是对天牢所有侍卫进行了全面的排察。
只要稍微有可能与夜九歌沾边的,全部都暂停了其职责。
因而夜九歌并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不知道没关系,因为夜冥的到来,已经告诉他,他的皇兄,现在遇到了不得不亲自来面对他的事情。
“臣弟参见皇兄。”夜九歌规矩地行足了礼。
夜冥没有像事发之前的那几日那般,亲切地立马唤他起来,叫他不必多礼。
而是用一双阴骘的眼,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夜九歌。
他眼中的夜九歌,仅管跪在地上,仅管垂着头,仅管屈着背,甚至于他的态度与语气同以前一般恭敬,没有丝毫的不满,可是在夜冥看来,跪着的夜九歌,丝毫没有匍匐在他脚边、屈于他之下的那种卑微。
夜冥心里的嫉恨和忌惮更深了,“小九好手段,这么多年来,皇兄竟是丝毫不察,你在暗中培养了这么强大的势力!”
夜九歌跪在地上,没有人抬头,“皇兄过奖,臣弟不过是为求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