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人的身形本就有明显差别,裴俞声这么把人一圈,他们就再也看不全这被圈在怀里的服务生的动作了。

简直像是故意把人藏在怀里,不许旁人窥伺一样。

剩下的八瓶路易十三,都是被裴俞声和祁寄两人一同打开的,每开完一瓶,酒瓶就会被一旁的三位品酒师轮流接过去。

在华亭,像路易十三这种豪酒一般都是由专业品酒师直接开的,这回裴俞声指名了服务生开酒,会所依旧调配了品酒师过来,以保证客人能够最大程度地享受到顶级品质的美酒。

酒瓶被接过去,品酒师的动作一个更比一个专业,醒酒、转酒、倒酒,每个步骤都极尽优雅。醒酒器,pipette虹吸管,光之礼赞水晶杯,每种专供配品都高贵奢华。

简单一个倒酒的流程,就显示出品酒师们极高的业务水准,让人不由衷心称赞起华亭的底蕴。

裴二少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其他人自然不好再盯着祁寄看,他们就转头欣赏起品酒师的倒酒动作来。

眼看着三人动作如此华丽,醇郁酒香四溢弥漫,大家不由纷纷赞叹,对品酒的兴趣也更高了几分。

少了来自众人的视线压力,祁寄却依然没能放松下来。

他此刻的压力,都源自于身后的男人。

这种近距离的接触难免让祁寄想起了当初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见到这位总裁的场景,虽然公司里传言极盛,裴俞声本人看起来也的确有些懒散,但男人真正严肃起来时的威慑和魄力却绝非常人能比。

想来那三年特种兵服役的经历也不只是传闻所说的玩玩而已。

再加上祁寄本人对超过界限的亲密接触仍然难以适应,这次倒酒对他来说,就显得愈发漫长。

只不过,裴俞声周.身气息颇为清爽,并不算难闻。他的手掌温热宽大,干燥掌心里的枪茧总让祁寄忍不住想起小时教过自己的那位退伍特种兵。

这种代入的熟悉感倒是将本该有的不适冲淡了不少。

所以虽然脊背有些僵硬,但祁寄暂时还没出现什么过激反应。

而且让祁寄没想到的是,尽管两人姿势暧昧,他也一直在留心提防裴俞声的动作,这位总裁却并未借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非但没有,从第三瓶路易十三开始,等周遭众人视线渐次被品酒师吸引去之后,总裁先生还彻底接过了祁寄的开酒工作。

旁人看来,两人动作依旧暧昧,然而真实情况却只有被圈揽在怀中的祁寄清楚——剩余几瓶路易十三都是裴俞声开的,祁寄自己基本没有耗费力气。

饶是祁寄再怎么警惕多心,也想不出对方做出此举的原因——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为什么会突然发了善心,要来帮自己来开酒?

——祁寄习惯了疼痛,虽然刚刚才被捏住伤处绷带疼得打颤,此刻却已经忘记了这点意外。

况且在他看来,裴二少也不像是如此体贴好心的人。

等一排豪酒终于快开完,第十瓶路易十三已经从软木塞缝隙里飘出醇郁酒香时,祁寄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快要结束了。

不只是心理压力,祁寄的手心也已经被冰镇的酒瓶冻得冰凉,虽然手背有热源覆着,指尖还是被冻到发白,近乎透明。

只不过还没等到真正结束,祁寄就听见了已经沉默许久的裴俞声自他耳后传来的声音。

“你不喜欢被人碰?”

两人本就距离很近,男人的气息有意无意落在他的颈侧耳畔,被路易十三冰久了的祁寄毫无防备地被这气息烫了一下,耳朵瞬间就泛起了极漂亮的红。

他本就体质敏感,再加上这近距离避无可避的刺.激,让他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

待祁寄反应过来,再想开口已经迟了。

况且他也想不出多好的回答,无论怎么说都显得尴尬。

男人站在身后,祁寄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道对方将自己的反应看去多少。不过还没等祁寄回答,裴俞声却是自己接了下去。

“啵”的一声轻响,最后一瓶路易十三顺利开启,裴俞声并未把这瓶酒递给等候的品酒师,而是自己拿着,低头问怀里的祁寄。

“想不想喝一杯?”

祁寄视线落在那精致奢侈,单看水晶酒瓶就足以称为艺术品的窖藏纯酿上。

他并未想到裴俞声会有此一问。

男人低沉的话音还在继续,落入近在咫尺的耳畔,仿佛醇香酒酿已然开始静静流淌。

“这是葡萄酒,小酌一杯,还可以温补肠胃,滋养血管,对身体有好处。”

祁寄迟疑。

他不喜欢喝酒,但如果真的拒绝,拂了裴俞声的面子,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既不可能违抗自己本职工作的顶头上司,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忤逆客人。

所以祁寄最后还是应下了:“先生抬举。我帮您……”

“不用。”

他的话被裴俞声轻飘飘地打断了。

裴俞声没有让祁寄拿酒杯,甚至也没有让品酒师来倒酒。他单手钩过一只光之礼赞,水晶杯在吊灯下泛出冰冷炫目的光。

男人右手执酒,转瓶,倒酒,娴熟优雅,一气呵成。动作丝毫不逊色于华亭的三位专业品酒师。

路易十三是带着独特香气的,量多量少都会影响酒香浓度,所以倒入杯中时,还需要一个最适宜的刻度。

而裴俞声并没有动用品酒师手中的专供虹吸管,全程只用右手,待到收尾时,水晶杯中酒液却依然分毫不差,荡漾在最精准的刻度标记处。

连一旁的品酒师都忍不住轻轻鼓起了掌。

浓郁的酒香自动作间扑面而来,转瞬便弥漫四野。待反应过来,盛了佳酿的水晶杯已经递到面前。

祁寄接过酒杯:“……谢谢您。”

他垂眼,琥珀色的酒液浓厚而不失明亮,单看色泽就足够出众。

祁寄拿着酒杯抿了一小口,入口带些甘甜,是他喜欢的甜味,余韵却难免泛开些独属酒精的微辣。

酒是好酒,只是祁寄酒量不太好,平日也都敬谢不敏,品酒就实在有些力有不逮。

他才抿了两口,动作就不自觉放慢了。

祁寄喝的时候,裴俞声一直在看着他,一应神态变化尽收眼底。男孩才刚一犯难,面色表情还未有太大变化,手里的酒杯就已经被接了过去。

男孩微愕,抬头,澄澈双目睁大,圆溜溜的,像邈远山林中天真的鹿。

裴俞声低笑一声:“不用勉强。”

他把刚刚从保温箱里拿来的一次性毛巾放入祁寄被抽走酒杯而空荡荡的掌心里:“喝酒本来也只是消遣。”

一瓶底价十万起的豪酒却被裴俞声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随手可得的助兴工具。

毛巾带着热腾腾的暖意,透过单薄的纸包温暖了冰冷的掌心。

祁寄下意识握住了掌心的热源。

再抬头,裴俞声已经转了方向。

品酒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屋内尚且清醒的人不少,但之前已经来过几轮,新开的十瓶酒还是多了。

裴俞声转头,看向早已坐立难安汗涔.涔的经理。

“王经理。”

他声音里已经不见了面对祁寄时的笑意,听着只让人觉得不敢出大气。

“端一杯给你们老板送去,就说我请的。”

“裴……裴二少……”

经理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了,差点没有当场跪下。

屋内还有不少服务生,见一向趾高气扬的经理被吓成如此模样,都不由开了眼。

其他客人的视线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他们不太清楚前因后果,但只看经理的反应,也能觉出些端倪。

这经理好歹也是在华亭见过不少场面的人,此刻却两股战战,端酒的手都在抖。此情此景,服务生们好奇,客人们却并不觉得多么惊异。

不说身世背景,就凭裴二少自己的威势,会把人压成这样也绝对不夸张。

经理哆哆嗦嗦地端着酒杯去了,包厢重新恢复一片和睦。裴俞声坐回卡座,虚倚在真皮沙发里,与前来搭话的人闲谈着,神态语气仍旧略带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