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端倪

剑刃上映出来的不只是落永昼一个人的脸。

还有穆曦微的。

落永昼怔了怔,看着少年人毫无阴霾的眼睛,心情又毫无缘故地好起来:“该是你上场的时候了,曦微。”

月部首领转世的魔胎死了。

这个消息不仅仅是天榜试上十万人亲眼目睹,远在北地荒芜之处,亦有人睁开了眼睛。”

“月部首领死了。”

说话的人年轻人样貌,衣服白底绣金,珠坠玉佩,累赘华丽得与北荒格格不入。

他所在之处,亦是在北荒万里平原荒芜的赤土地上,拔地而起了一座宫殿,走廊里鲛油的华灯一盏接一盏,将整座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成了常年昏黑的天色中最显眼的存在。

映得荒土地红得也似染血。

底下的大乘一个个低垂头颅,大气不敢出地等着年轻人后续的言语。

年轻人说:“既然落永昼杀了月部首领的魔胎,那么我遂他的意,准备开战罢。”

这么大的事情下来,当即还是让大乘吃了一惊。

有人小心翼翼道:“大人,我们筹备百年,如今剑圣忽然现世,日月星三部首领去其二,着实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他一说话,像是开了个闸口,大乘一个个附议起来:

“不错大人,断不可为一时意气之争,自断百年谋划啊。”

“我们左右忍了百年,何妨再多忍气吞声一段时间?”

年轻人一一扫过说话之人,微笑道:“我觉得无妨。毕竟我从没指望过日月星那三个废物能成事。”

他明明没什么威势,也没恐吓言语,就像是再单纯不过的纨绔子弟,富贵出身。

但被他眼风扫到的魔族,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支了声。

年轻人是近百年前来到北荒这块地盘的。

当时他们看他细皮嫩肉,威压不压,如何会正眼相看?

又怎么能想到日月星三部首领皆不是他一合之敌?

年轻人声音低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别有一份老友相见的亲呢:

“毕竟落永昼…现在可不是全盛时期。”

“穆曦微不死,他便一日没法回全盛。不足为惧…”

年轻人叫穆七。

隐藏在日月星三部首领身后,真真正正的魔族之主。

穆曦微对上谢扇。

谢扇与她师父玉箜篌、师叔祖月盈缺所习幻术同出一脉。

月盈缺的是好梦无缺、玉箜篌的是箜篌天音、谢扇的则叫檀扇轻风。

皆是拉人入幻境,使其沉醉不已,流连忘返的一类幻术。

被穆曦微一剑破之。

依旧是一剑而已。

在点出那一剑的瞬间,十万人惊诧吸气,之后就是久久不言。

脸,真的好疼。

谢扇回席后若有所思,向玉箜篌道:“师父,我总觉得穆师叔的剑气,与剑圣的有些像。”

才会强到让人毫无抵御之能力,生不出反抗心思。

玉箜篌倒是不介怀,柔声开导她道:“也许真是剑圣的剑气也未可知。但是阿扇你要晓得,愈是强的剑,心气便越高傲。”

“若是剑圣的剑气能心甘情愿被他所使唤,那么说明他未来之成就…”

玉箜篌这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是在敬畏,又怕惊动什么:“必不下于剑圣。”

倒数第二场,穆曦微对上了萧传风。

剑意凭剑意,不消多说,又是一剑。

全场是死一般的寂静。

萧传风回席,倒是很洒脱,对着欲言又止的归碧海弟子道:“穆师叔的剑意的确强悍无匹,我输也输得心甘情愿。你们哪个不服,大可向他去讨教一二。”

最激动的应当是陆归景。

他满面喜色,连一贯温文的君子风度都顾不得,连声对落永昼道:“师叔,您这个弟子实在是收得好,收得好。”

斩杀魔胎,天榜第一,谁家的弟子能像他师叔这样?

陆归景仿佛已经摸到了退休的希望。

落永昼不吝赞赏:“曦微确实是很好的,不久前我还压了一百万灵石压他赢。”

陆归景连连点头:“该压!该压!师叔您这一百万压回去,收回来的就是一千万!”

祁云飞见自己的师叔师兄都对穆曦微这般偏心,难免有些不平衡,咕哝一声道:“师兄你未免也太看好他了。”

话未说完,就被陆归景瞪了回来:“你能赚一千万给白云间吗?”

祁云飞:“……”让白云间亏一千万灵石他觉得不太难。

赚…恐怕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陆归景嘿然冷笑:“不能就闭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以后我要卸下掌门之位,你就该求着曦微去替你付打架事宜赔偿账单。到时候看看你敢不敢瞧不起人家。”

祁云飞:“……”

他仿佛被命运与现实扼住了咽喉,求助地看向落永昼,希望他师叔能救他一命。

落永昼悠然道:“别看我,看就是让你去问曦微。”

他看好戏般补了一句:“那是我亲徒弟。”

台上宴还与穆曦微拔剑相对而立。

宴还先执对手礼:“小师叔。”

他语出惊人:“若为了逃避掌门之位,我该输这一场。”

说罢宴还自己又笑了笑,瞳孔里映着剑的光:“可这一场事关天榜第一,我想好好打,不想输。”

穆曦微还他一礼,起身郑重道:“宴师兄说得对。”

这一场事关天榜第一,他也不想输。

因为穆曦微想让全天下知道自己值得,值得剑圣收徒,也绝不会堕剑圣威名。

身外名穆曦微可以不在意。

这一口气有关他师父,穆曦微必须要争。

两人拔剑,剑光撞上剑光,剑吟交织成一声声的长鸣,俱是不肯服输的少年热血意气。

落永昼看着两人比斗,似是想到什么,问祁云飞道:“小飞,三百年前的天榜榜首是你吗?”

祁云飞咳两声,以拳抵唇,非常矜持:“凑巧罢了,哪里及得上师叔那届人才济济。”

落永昼:“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

他语罢就撞上祁云飞眼底一闪而逝的悲愤之色。

再看旁边的陆归景,亦是沉沉不语。

落永昼意识到三百年前,应当是真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没什么。”

祁云飞绷紧了一张皮,极力平静道:“您不记得也好,师叔,反正最后该报的仇得报,该砸的你也一剑砍了半边四姓城。”

他紧紧抿着唇:“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越是无事发生,越把落永昼听得迷茫不已。

好在此时台上胜负已分,才免去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场尴尬。

穆曦微胜了宴还。

十万人无一人出声,缄默到了反常的地步。

没人想到天榜试会是这个结局收场。

他们不久前嘲笑穆曦微筑基修为,惋惜剑圣怎么会收他为徒,甚至许多人嘲笑说剑圣此时收徒,不怕在天榜试上丢脸吗?

结果人家证明给他们看,天榜第一的名头实打实的足分量

筑基期的天榜第一。

他们说起来自己都不敢信。

白羽生之兄,白家长子白羽秦为这任天榜试的众裁判之首。

十万人目光齐齐集在他身上,等着他走上擂台,宣布一个已定定局的胜负。

白羽秦一步步走上擂台。

没人看见有特殊阵法加持,百炼不侵的石质擂台内部裂开一寸寸蛛丝般的细纹,密密遍布开去。魔气沸腾在白羽秦体内,喧嚷叫嚣。

但是下一刻骤然炸开的烟尘漫天,碎石阵阵,每个人都看见了。

有一道剑光破开烟雾。

穆曦微那道被诟病气若游丝的剑气终于活了起来,一剑游走如龙吐珠,凤展翅,火燎原。

一丝尚且能让人手足无措,何况是完整一剑?

剑光破烟雾,碎石台,意犹未尽。

天摇地晃,轰然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晶莹剔透的五色碎屑林落如雨。

剑光最后碎了半座用于天榜试场地的琉璃台。穆曦微一脸无辜站在原地,像是来不及反应刚才电光火石。

祁云飞满目震惊,喃喃道:“师叔,你弟子真是有你当年的风范。”

白玉檀怎么能忍?

他看着自己长子尸身目眦欲裂,掌风所至之处,连空间也被隐隐扭曲成波纹之态。

一把剑横出,不费吹灰之力地将白玉檀拦了下来,刚才的声势浩大弄得像一场笑话。

白玉檀咬牙切齿,望向来人:“落!永!昼!”

怒极之下,他连剑圣的尊称都忘了讲。

“你徒弟杀我白家长子,毁我琉璃台,你怎么交代?”

落永昼说:“现在就有了。”

轰然声再响,落永昼每说一字,轰然声便一声响似一声,直至最后话音落下时戛然而止。

一字一剑。

五字摧楼台。

琉璃台上遍地碎瓦残垣,唯独剑气支着苍穹。

他竟是把剩下的一半琉璃台也给一起拆了。

落永昼的意思很明显。

剑圣的剑就是道理。还想要什么交代?

“你要的解释我给了。轮到你给我一个解释了。”

擂台碎石间白羽秦的尸身滋滋然冒着魔气。

“魔族为何会以白家长子身份出现在天榜试上,对我徒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