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随照做,两人匀速前进,依然保持在整支队伍中等偏后的进度。
大半圈下来,最前面几个人明显开始体力不支,大喘着气,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渐渐被后面的人赶超。
宴随超了两个,排名移至中间。
跑至观众席一侧,男生们给予了她热烈的“加油”,她心情颇佳,朝观众席笑了笑表示感谢。
经过他们自己班,在老班的带领下,全班同学热血沸腾,发出齐声的助威口号:“青春如火,超越自我,宴随加油!”
同桌举着相机,在呐喊声中艰难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试图引起宴随的注意:“宴随,看这里!”
周遭太嘈杂,宴随没听到,倒是傅行此听到了,扭头冲着镜头笑,还比了个剪刀手。
同桌眼疾手快,按下快门,给他们俩抓拍了一张合照。
第二圈后半程,大部分参赛选手的体力都涣散了,宴随和傅行此已经冲至中等靠前,但宴随也没能免俗,傅行此明显听出她的呼吸开始粗重,白净的脸已经涨得微红。
“不要用嘴呼吸。”傅行此说,“尽量试着用鼻子慢慢呼吸,调整一下。”
宴随喉咙发干,她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尝试着照他的话做,但是她一闭嘴巴就觉得呼吸困难。
“一半了,坚持住。”傅行此鼓励她,但这句“一半”显然适得其反,宴随面上的表情越发崩溃,傅行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一会跑到你们班那里,你记得看你同桌,她有相机,让她给我们拍个照片。”
把剩下的距离分割成碎块,便使得剩下的路程听起来不再那么可怕,第一个小目标定在同桌那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点挑战,但又没有那么遥不可及,而且还抛出了拍合照这样的诱饵。
傅行此试探着问:“我们超过前面那个人?”
宴随犹豫一下,点头。
“来,加速。”
听到后面逼近的脚步声,前面的女生不甘人后,拼尽全力加速。
但起跑的时候,宴随明智地蓄了体力,这会累归累,比起旁人要好许多,两人并排跑了一小段路,最终对方体力不支,被宴随甩在身后。
观众席响起一阵喝彩。
这回不等同桌吆喝,宴随主动找到了同桌所在,大老远就朝她比了“耶”的手势。
傅行此没看镜头,嘴角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侧目垂眸,看的是身旁那个头发被汗和细雨打湿黏在脸上、略显狼狈的姑娘。
宴随从这小小的插曲中捕获一丝力量,打起精神开启后半段征程。
第三圈,傅行此又陪着她超越两个对手,他顾不上鼻呼吸保存体力的常识,一直在开口说话鼓励她,很快,他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不少,粗重的喘息若有若无地在宴随耳畔撩动,性感非常,她一阵说不清道不明地躁得慌。
路过同桌面前的时候,同桌又给他们照了一张合照。
最后一圈,宴随前面只剩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女生,比她快了小半圈。
傅行此看了看,问宴随:“超过她?”
都已经第二了,不拿个第一岂不是可惜。宴随没犹豫:“嗯。”
傅行此又说:“这位好像是体育特长生,很擅长短跑。”
被他一说,宴随记起来了,这个女生上午的100米和400米都拿了冠军,虽然说短跑考验的是爆发力而长跑更侧重于考验耐力,这个女生未必在长跑项目上有太大的优势,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吊打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宴随立刻选择放弃:“那别了。”
然而,傅行此无视她的拒绝,开始加速,两人之间立刻拉开一小段距离。
他一走远宴随就有点慌,泛着猩甜的喉咙艰难挤出他的名字,脚步不自觉加快些,要去靠近他:“傅行此……”
傅行此没有如她所愿慢下来,反而在持续加速,回应她的只有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冲”。
1500算得上是运动会最没有看头的比赛之一,选手几乎都是赶鸭子上架被逼上赛场的。路程太长,输赢可能从第二圈第三圈都差不多定了型,没有太大的悬念,观众更喜欢的是短跑项目你追我赶的紧张与刺激,不到最后一刻,永远猜不到谁会赢。
可这一天的女子1500米比赛赚足了眼球。
原本众人都以为高二的短跑健林乐青将会拿下这届运动会的第三块田径金牌,没料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形势有变,宴随开启加速冲刺模式,很快,第一与第二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截。
林乐青班里同学急了,奈何观众席距离林乐青太远了些,他们的催促她听不清,不过等她跑到跑道拐弯处时稍稍侧后方看了一眼,便立刻察觉到了危机,前行速度凭空快了一截。
“冲。”傅行此还是这一句,并且再一次明显提速。
宴随喉咙的不适越发强烈,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疼痛,双腿更是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报废,连续不停地向神经中枢发起强烈抗议,她咬紧牙关,雨大了些,捎进眼睛,她眯起眼睛,模糊视线里,什么都不复存在,只剩侧前方那道颀长身影。
要跟上他。
不能被他落下。
傅行此……
支撑她的只剩这个信念。
她和林乐青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观众席全体沸腾,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地在嘉蓝上空回荡。
“宴随加油!”
“林乐青加油!”
“女神冲!”
傅行此说:“再快一点。”
距离最后几十米的时候,宴随成功追上林乐青。
原本板上钉钉的第一名眼见要落入他手,林乐青急了眼,哪里肯被赶超。
一时间,两人齐头并进,几乎不分上下。
林乐青在跑道最内圈,宴随是后来超过去的,只能跑外圈,这么以来,她和傅行此就被分开了,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在突破宴随所能承受的极限,她眼眶泛了红,眼角溢出薄薄的生理泪水,双腿机械地向前迈动。
巨大的痛苦之下,短短几十米路好像永远到不了头。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林乐青似乎比她快那么半步。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观众席上的喊叫已经临近疯狂,震得人耳膜发颤。
可宴随愣辨认出了傅行此的声音。
他说:“阿随,你可以的。”
终点近在眼前,宴随拼尽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终点线扑了过去。
一瞬间,她的视线变成一片灰暗,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她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筋脉都在叫嚣,疼痛一阵又一阵,一浪高过一浪,就连膝盖跪磕到地上的痛感都在对比下显得微不足道,不断吞噬神识,她不知道最终结果究竟如何,谁赢了而谁又输了。
毫不夸张地说,她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有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声音她认得,是傅行此,他用较之平时稍显粗哑的嗓音告诉她最终结果:“你赢了。”
老班激动的声音平地惊雷响起,十足的马后炮:“宴随,哎呀,老师就知道你体育好,一定可以拿冠军的!”
宴随无暇为胜利欢喜,她挣扎着,又要坐回去。
“跑完别坐着,稍微走走。”
不由分手,傅行此拽着她的大臂拉着她缓缓往前走动。
“疼。”宴随说。
“忍忍。”傅行此说,“一会就好了。”过一会,他又说,“你刚才太棒了。”
他鲜少这么不吝啬地夸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