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卫道:“杀尽贵人余平民,世上从此无平民。山羊之外,再无羊,从此后,只得山羊当是羊。”
话音刚落,宫殿的柱子忽然崩塌了一角。如虚无的宫殿被实际存在的某种力量打塌了。
大鸟们与胖子们俱都勃然大怒,大鸟们竖起冠羽,胖子们身上的皮肉如气球鼓起:“好大胆,你们这些叛逆!怎敢以脏臭的实干之事,污我殿堂!”
女王却咯咯地笑了起来,显出了实体:一道极淡的光边,虚虚地勾勒出一道女人的身影,她的面部淡得几乎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这是一张极美丽的面。
但是,哪里美丽呢?却叫人说不出来,仿佛是一切美的概念的具象化。
只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如同一触即碎的幻觉。
陶术只看了这张脸孔片刻,就感到一阵晕眩。
猫趴在他们肩头说:“快跑!不可直视有实体的女王!”
两人立刻扭头就跑,却已经迟了,他们刚踏出第一步,脑子里的“危险”、“逃跑”的概念就消失无踪了。
他们茫然地呆在原地,如猛虎将近,却还呆呆观望的狍子。
穿皮袍的猫们毛骨悚然,立刻惨烈地喵了一声,向殿外飞窜。
下一刻,原先铺作地面的鲜花,却化作一张又一张美人一般,却偏偏生着利齿的樱桃小嘴,咬住了它们的脚。
女王脸上浮起奇异的微笑:“果然是你们这些贪财的小东西们教的。”
猫们亮出锋利的爪子,拼命地划开那些鲜花的花梗。
但人面雀早已从大鸟羽翼下,如铺天盖地的黄蜂般冲了出来,冲向它们。
女王起身,款款下了御座。
她缓缓向呆立的二人行来,越逼越近:“我原想与二位共享一场辩论的盛宴,再食用二位的一切概念。从此,二位俊美的客人,与群臣同侍天堂......”
她轻轻地叹着:“可惜......”
她行到二人面前,张开了樱唇,一根长着眼睛的肉芽像蛇一样爬了出来,然后,肉芽分叉成了两根,顶端的眼睛也分裂成了两只。
两根肉芽伸长,如刺入豆腐中一般,刺入了两人的额头。
下一刻,两人头脑中的所有知识,包括最基本的从婴儿时期就学会的走路的知识,一一消退——或者说,被吸食。
咚。
咚。
咚。
正此时,大钟敲击的声音,骤然而起。原本的宫殿外壳,因为坍塌了一角,而无法隔绝钟声。
浑厚而雄壮的钟声,一声接一声直直地顺着宫殿的缺口,奔了进来。
正迷醉于吸食概念与知识的肉芽,一时反应不及缩回,女王没有办法及时退开,而钟声荡开的声波早已袭至。
瞬间,肉芽在声波中消融,所有消失的知识,全部回返到了两人的脑海中。
女王如遭受了重创,捂着脸猛然退后一步。
她美丽的面容褪去了一半光辉,由白胖蛆虫蠕动的干瘪脸皮一闪而过,光边勾勒的皮囊变得透明,可以看到她的身体内,是由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熟的三角形生物构成的。
其中,心脏处,正一个被周围的三角形生物拱卫着的大三角形,睁着眼珠子,尖声命令:
“卫士,逮捕!逮捕!”
一时之间,大鸟们领着无数爪牙锋利,羽毛奇毒的人面雀,扑向两人。
而高壮的胖子们,将肉身一抖,身上的肉块纷纷掉落,化作一个个衣衫褴褛、瘦弱矮小,动作如前线木偶的矮个子小人,手执染血的镰刀、锄头等农耕用具,以与一卡一卡的动作不相符的急速奔向两人。
而殿内起风了,二人周边的空气,都化作囚笼与风刃,削向他们。
熊熊烈火化作火巨人,咆哮着围来。火海围城。
毒水绿幽幽地,遍布他们所行的前方。
奇妙的幻境,一霎时变作无边杀机,
进无门,退无路。
恢复了全部记忆的闵卫伸出手掌,一抹白玉环浮出。
它玉质温润细腻,环身如凝着琼浆,发着青色的灵光。甫一出现,风刀,火海,毒水,就无声无息地虚化消失了。
最靠前的人面鸟被灵光照到,惨嚎着在地上翻滚,很快,一动不动了,羽毛褪去,变成了几副焦黑蜷缩的儿童与阉人的干尸。
手执镰刀等武器的小人们,则一霎时化为了一具具白骨,哗啦散落一地,白骨上甚至还布满了被牲畜啃食的痕迹。
其余的人面鸟与执刀小人畏惧于此,一时徘徊不前。
趁此机会,惨白了一张脸的闵卫一把拉起陶术,两人迅速奔往宫殿出口。
女王发狂尖啸:“那不是他的东西,他用不长!追!”
她长发飙起,身形飘忽扭曲,若隐若现,不停在虚空中跳跃,逼向他们。
但宫殿外的钟声仍在响着,她不敢靠近大门,只能不停地尖啸,驱使群臣。
闵卫拉着陶术一顿狂奔,眼看着,即将逃出宫殿。
宫殿门口,却早有人等着了——冷峻的黑发青年拦在了门口。
他转过身来,女王扬起一个扭曲的微笑:“抓住他们,圣女!”
黑发的“圣女”依言抬起了手。
下一刻,地覆天翻。
整座宫殿活了。
它内部的空间变作了一个巨大的肚腹,墙壁一阵阵蠕动收缩,生出了利齿。
“圣女”说:“咬住他们。”
一阵惨叫。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黑发青年,冷眼看着那两具鸟尸,倒毙在地上,先是褪去了羽毛,露出了人类的真容——一身教士长袍,大腹便便。
他不理会一脸不可置信的女王,对陶术和闵卫低喝一声:“拉住星奇,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