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是如此的丑陋与狰狞,就这样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人眼前……
“叶老师,放开我……”阿鸩激烈的道,他的声音不住的颤抖,“别看了,别看了,叶老师!”
他几乎都要哽咽起来,连眼眶里都渐渐弥漫上了湿气。他看着叶嘉泽捧着那双手,一寸一寸,摩挲上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指腹滑过了自己最为丑陋的一道疤痕……
“叶老师!”
阿鸩的声音近乎于凄厉。
叶嘉泽不管不顾,忽然间俯下身来,他牢牢地握住那双手,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落在了阿鸩的手背上。
湿润而柔软的感觉传来,阿鸩蓦地一呆。
叶嘉泽抬起头,专注的看着他:“阿鸩,我其实很早以前就想要这么做的。”
他终于放松了力气,阿鸩立刻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藏到了身后。
叶嘉泽见状莞尔,含着笑,凝望着他,不闪不避。
阿鸩局促摇头:“太丑了,叶老师。”
叶嘉泽闻声摇头,温柔的看着他:“这是你最为勇敢的证明,为什么你会觉得丑呢?”
——虽然他半点也不希望阿鸩的勇敢,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那个人换做自己。
叶嘉泽含笑道:“……阿鸩,我曾经问过你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
阿鸩愣了愣,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叶嘉泽说的究竟是什么。
叶嘉泽道:“如果现在还没有考虑好,那等到你毕业后也行。”
毕业……?
阿鸩突兀间明白了过来,刹那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迎着叶嘉泽那样的眼神,他几乎要招架不住,慌乱间侧过了头,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陆明川站在门前,无声的看着他们,已经不知道看了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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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阿鸩也没有回答叶嘉泽。
叶嘉泽也不着急,他并没有想过阿鸩现在就答应,他只是希望阿鸩记得他的心意而已。否则,如果以后阿鸩把他给忘的一干二净,那可如何是好。
他只带了铅笔来到陆明川家中,其实连铅笔都不用。但是阿鸩的精神并不怎么好,时常都陷入困倦中,昏昏欲睡。
医生说这是身体的正常反应,阿鸩有一些虚弱。何况,天气也是那么的寒冷。
冬天来了。
屋内烧的有地暖,很是暖和,然而手指依旧僵硬。
阿鸩坚持着复健,但其实每一次都坚持不了多久。
他渐渐可以端稳水杯,拿好筷子,但是在拿起笔的时候,画出的线条依旧不住颤抖。
除却画板,其他的工具都被陆明川没收。但阿鸩溜到了陆明川的书房去,那里并没有对他设防。他取出来了钢笔,感受着重量,一下一下涂抹。
但他的手并不太稳当,落在纸上的线条很是嘈杂,全部都在抖。阿鸩一张接着一张的画,这个劲头,简直比从前刚开始学习时还要惊人。一叠又一叠的画纸被涂抹满,但无一例外,比从前的水平差的太远。
陆明川轻声细语的安慰,让阿鸩不要这么焦虑,毕竟他才刚刚开始复健。
过了许久,阿鸩点点头,放下了钢笔。
陆明川以为他听进去了,却不知道,阿鸩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他的这双手,还有没有可能好?!
他还记得从前在医院里,无数次会诊,结果都不曾让他知晓。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专家,无论是什么时候,都瞒着他,无一例外。
如今他根本没有办法拿稳笔,无论画什么都在颤抖,连最基本的,连线条都拉不直——
他真的能够好起来吗?
阿鸩谁也没有说。陆明川以为他已经放平了心态,浑然不知道,他已经走进了牛角尖里。阿鸩放弃了钢笔,他觉得可能是这支笔的重量于他有难度,他选取了最为普通的铅笔。
铅笔很轻,拿在手上,几乎什么重量都没有。入门练习素描,铅笔就是最主要的工具。
但阿鸩依旧觉得自己笔下的线条错乱,分明只是突出个立体体积、理清个明暗关系而已,为什么还是不对劲呢?
他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对着画纸发呆。陆明川察觉到了他的焦躁,为了让他心情好一些,带着他出门游玩。冬日里的雪景无疑是美丽的,阿鸩带着手套,对着雪出神。
经过了绘制的宣传海报时,陆明川产生了一个念头,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是幼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天,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子印着卡通图案的水彩笔。
阿鸩都有一些奇怪:“你还喜欢这个?”
陆明川莞尔:“给你的。”
阿鸩还以为他是在说着玩,直到看见陆明川的眼睛不像是说笑,才明白他是认真的。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
水彩笔色彩明艳,线条也粗,是很多幼儿刚刚接触绘画时使用的工具。这是最基础的入门方式,只是阿鸩没想到,自己学画十几年,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用水彩笔的地步。
但或许真的对他有所帮助。
阿鸩抛弃了钢笔,抛弃了铅笔,也没有索要他最引以为豪的工具。他像幼儿那样,从最基础的学习入门。脑海里有十几年来的经验,手上也有十几年来的记忆,大概是粗粗的线条遮盖了发抖的不足,他涂抹出来的终于能看了一些。
陆明川是个只会夸的,向来报喜不报忧。嘴里只会说画得好,问好在哪里,就天南海北的瞎胡说一通,实际上根本不知道。
阿鸩循序渐进,一张一张的练下去,竭力使手稳定。他开始用铅笔画素描,临摹所有能看得到的事与物。尽管还是控制不住颤抖的手,但熟稔一天一天的跟了上来,毕竟他有那么多年的基础。
这天,陆明川推了阿鸩晒太阳回来后,阿鸩开始了画人物,大概是刚才去草坪上时遇到的小朋友。
陆明川看着画纸上的图案渐渐成型,忽然间,心中一动。
他道:“阿鸩,你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吗?”
阿鸩侧头:“什么?”
他笔下的这幅速涂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依稀可以看出来,是当时蹦蹦跳跳的小男孩。只不过是惊鸿一瞥,阿鸩却执笔把他画下。
那竟然令人有一些羡慕。
陆明川声音低沉:“已经很久了,你答应过我,要为我画一幅人物。”
那当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阿鸩的手还没有受伤,一切都是好好的。
阿鸩的眼眸里浮现些许惊讶,似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陆明川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正好你也要练习……想画就画,不想画,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阿鸩似乎在回忆,好半晌了,才说:“我好像是答应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