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陆明柯始终记得阿鸩的那个表情,仿佛绝望透顶,万念俱灰的麻木。
在医院里突兀的看到阿鸩,他原本是担心少年是否得知了什么、故意赶来、要对叶嘉泽不利的,可是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眼神。
心脏似乎被深深的刺了一下,想到阿鸩手上那处骇人的淤青,他甚至有一点后悔。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那一瞬间,也不知是被什么统治了思绪,竟然差点捏断了阿鸩的手腕……就算他的确设计了一切,但也从来没想过,要在肉|体上对阿鸩施加暴力。
遥遥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有那么一小会儿他甚至产生了追上去的冲动,然而叶嘉泽还在这里等他。
陆明柯心神不定的回到病房,正正对上了病床上的叶嘉泽。
瞧见他回来,却没有见到另外一个人,叶嘉泽的眉也微微蹙起:“苏鸩呢?”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时候苏鸩去做什么了,然而看到叶嘉泽的神情,心底莫名的有些不安。
陆明柯随口道:“走得太快了,我没有跟上,大概回学校去了吧。”
这个答案完全无法令人满意。
叶嘉泽叹了一口气:“你平时待人接物都面面俱到,今天怎么这样对他……难道以前有什么过节?”
过节并没有,倒是还有些亲密的关系。
只不过这些,是陆明柯千方百计想要斩断的,万万不能拿到叶嘉泽的面前来说。
陆明柯摇头,无奈笑道:“怎么可能会有。”
叶嘉泽直觉他并没有说实话,但这个时候,就算想问什么,恐怕也问不出来。
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无奈道:“明柯,就算有什么过节,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算了吧……今天我在墓园里晕倒,是他送我过来的。”
是他?!
陆明柯不敢相信:“苏鸩救的你?”
叶嘉泽点点头:“是啊,如果不是我刚好遇到了他,继续在墓园里昏迷下去,可能情况就远远不止现在这个样子了吧……我能看出来他的心地很好,连我这样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都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跑上跑下的帮忙。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停,不要说没有,我有眼睛,我看得出来……”
陆明柯有些失神,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注意到窗边搁着一张画板,掩饰般的,转移话题:“那是你的画吗?”
叶嘉泽原本要摇头,忽然间,将话语咽了下去。
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道:“帮我拿过来。”
模棱两可,仿佛默认。陆明柯并没有注意到其中的关窍,起身将窗边的画板及画纸取了过来,入手是粗糙的塑料,白|花|花的一片。他见过苏鸩的画板,知道是一块上好的椴木,眼下这块,想来是叶嘉泽的。
陆明柯有些失笑:“怎么用这么差的板子了。”
“功夫在手又不在画板,工具而已,没什么重要的。”叶嘉泽随口答了一句,等到画板被拿过来,看到其中存好的画纸,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原本以为,苏鸩应当是明朗而温暖的少年,就像沐浴在朝阳下茁茁而生的葵花。
可是这张画……
明亮的色彩之后,却是遮掩不住的阴翳与乌云,说不清的枯寂与凄凉。
这是怎样一种悲观与绝望啊,让人只看一眼,都觉得揪心。
.
暴雨袭城。
接连而来的倾盆大雨笼罩了整座城市,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这样的情况下,课堂里教室总是坐不齐,教授们大概是习以为常,摇摇头,也不说什么了。阿鸩偶尔听到同学们讨论,说是学院里又来了一位新老师,海归派,据说还颇有名气。
之前几堂课阿鸩都阴差阳错没赶上,这天,导师谢渡桥嘱咐他去送东西。
三楼新收拾出来的办公室,阿鸩敲了敲门。
“请进。”
隔着一道门板,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隐约间似是有些熟悉,没想到推开门之后,人也是熟悉的。
阿鸩愣神了一瞬,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竟然是叶嘉泽。
叶嘉泽见到是他,也吃了一惊,下一刻,神色里满是惊喜,一下子笑了起来。
“没想到又见面了。”
阿鸩还有些迟疑:“叶先生……叶老师?”
叶嘉泽笑道:“是啊,我是院里的新老师……苏鸩,你是这儿的学生?”不可谓不意外。
阿鸩点了点头。
叶嘉泽感叹道:“可真是有缘……说起来,上次你救了我,我一直想谢谢你呢,没想到你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留。我去问明柯,结果他说他也联系不上你。”
那个名字甫一入耳,阿鸩怔了一下,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他看着叶嘉泽神色里显而易见的高兴,终于将情绪平复下来,小声解释道:“我手机丢了,换了新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