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回 新的人生

除此之外,履历上只剩下大片的空白等待她们未来填写,这片空白是党和国家的礼物,姑娘们觉得,这空白比天上的星星月亮还珍贵,她们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填写这无价的空白。

姑娘们的政治辅导员申桂枝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和这些姑娘们建立了朴实的感情,她悉心的为每个姑娘整理衣襟,拢平刘海,一一告别。。

这些历经沧桑的姑娘们眼含着热泪爬上军用大卡车,在车后聚拢着,拼命地向这段时间教她们技术的工人师傅们挥手告别。对于善良淳朴的中国人来说,最难承受是离别啊!师傅们的眼角也已经湿润。她们中有男有女,此刻都是一边挥手,一边激动地对着自己的徒弟做着各自临别的嘱咐。

“金花,好好干,你一定能比师傅有出息。”

“三姐,听党的话,听领导的话,别偷懒,有空给师傅写信。”

“红袖,加油干,加油干,别给师傅丢脸,。”

姑娘们此刻再也噙不住眼眶里那一汪汪热泪,一边大哭一边扶着开动的卡车车厢喊着回话。

“师傅,俺记住了,俺会好好干,不会给师傅丢人的!”

“师傅,俺走了,您要保重身体!”

“师傅,您别哭,俺会听话,俺会听话!”

这些姑娘们以往曾经受尽了折磨,耳刮子和鞭子下也不掉眼泪,此刻泪水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随着内心奔涌的情感在流淌在宣泄。

这些姑娘以往曾经被人骂成婊子、烂货、娼妇时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此刻却收不住那激动地泪水,哭的哗哗得。

这些姑娘以往曾经被一些变态的嫖客拧的浑身块块乌青,也不会流一滴眼泪,此刻却已经泪流成河。

在厂子里的日日夜夜,师傅们对她们关照有加,如严父慈母一般教着她们技术,教着她们做人。她们感觉自己终于被社会接纳,被当做人看。

在通过考核学成离厂的时候,每个人都发了十四元工资,手心里紧紧攥着这用劳动换来的报酬,她们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能够光荣的挺直腰杆做人了!她们无比自豪,今后能够自称为光荣的工人阶级。

直到远处的卡车变成一个小灰点,制呢厂大门口的师傅们才停下挥动的手臂,擦干眼泪转身走进厂里。

直到再也看不清制呢厂大门口催泪挥手的师傅们,姑娘们才一一坐回车厢的地板上。

王金花在卡车颠簸的露天车厢中慢慢的风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她靠着背后的铺盖卷,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卡车一侧,静静的挨着自己的姐妹们坐着。

在旧社会,王金花十四岁就从乡下被人贩子拐卖进北都八大胡同,这之后的十年里,不断衰老憔悴的她被从一等妓院转卖进二等妓院,然后是三等娼寮,几次倒手后,最后进了土窑,土窑的老鸨逼着她每天接客最少十几个人,除了有一口饭吃,其他的连一分钱也拿不到。稍有反抗就被满脸横肉的流氓抽得满地爬,或是被老鸨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恐怖残忍手段折磨。这个土窑里的妓女接一次客才一毛钱,白天是半价,有的妓女甚至活活累死在床头。其他受虐待而死最后被草席一卷扔进郊外野地的更是多的无法统计。

王金花最终染上了梅毒,但是仍然被老鸨用铁针和皮鞭逼着接客,王金花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就在这时,老天突然开眼了。

在新政府那次雷霆一般的一夜间取缔八大胡同的行动中,王金花和诸多旧社会的妓女们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结束了。

王金花还记得,当时在被士兵们送上卡车前,边上一个妓女问道:

“这是要把我们送哪儿?”

王金花淡淡的道:“说是检查性病,随便吧,反正我也活腻了,就是砍头我也不怕。”

卡车驶过千年古都北平那狭窄而又坑坑洼洼的路面,王金花望着喜乐楼上窗口前晾着的翠绿色内裤麻木的想:“哪个头牌的内裤忘了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