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菱上一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她爸妈也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孩子,但因为读过书,思想都非常开明。
她和钟菡都是姑娘,却也是被当作掌上明珠,被千宠万爱着长大的,这也才养成了她乐观开朗的性子。
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家不是没有龃龉事,但各家关系间还算和睦,来到这个世界的短短数日,却让钟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钟志国不争气,他的两个弟弟也嫌弃他,看不上钟菱一家日子过的穷搜搜。
弟兄妯娌嘴上不说什么,却都不愿意和这好赌的两夫妻打交道,生怕钟志国打牌输了钱又要借到他们身上。
因此,三兄弟各自成家以后,钟志国和他们的关系是最差的。
当初钟菱开口借学费,如若没有钟奶奶亲自出面,对方也是不肯出一分钱的。
而今钟菱就好比那野山里飞出的金凤凰,亲戚一瞧她要发达了,便都厚着脸皮凑上来同她客套。
一个两个借着探望钟奶奶的借口来医院,却拉着钟菱不停地说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钟菱烦透了他们,全都避着走。
原身的父母也远比钟菱想象中还要愚昧无知,也更贪婪无耻。她本以为捏准了夫妻俩爱财的性子,只要卡着房子和钱的事不松口,对方就会不得不逼着被戒赌。
但经此一事钟菱也算是看清了,在钟志国夫妇眼中,女儿和母亲都不及钱重要。
唯一能让他们在赌字上退让的,也就只有他们的宝贝儿子钟浩然了。
钟菱低头望着花园的地砖出神,她得赶快再想个完全的计策,给钟氏夫妇一个惨痛的教训,免得日后他们将全家人都连累进火坑,
市医院住院部楼下的花园很安静,二月冬末外面天寒,没什么人愿意在外头晃荡。
绿化带里种的树光秃秃的,草地上也都是土黄的泥色,唯一泛着绿色的小叶黄杨球也蔫巴巴的,萧条静谧。
钟菱累了烦了,便喜欢一个人在长凳上安安静静地坐着。发呆的时候,她一会儿想钟家的烦心事,一会儿又想上辈子的家人。
实在太想了,就偷偷抹眼泪,一个人悄悄哭会儿。
二月的风刮在被泪水沾湿的脸上,又冷又疼,她吸了吸鼻子,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
一只手拿着纸巾出现在视线中,钟菱顺着那方向抬头望去,微微愣住。
殷浔站在一步开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钟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连忙别开头胡乱把脸擦干净,这才再次看向殷浔。
见她不肯接过纸巾,兀自隐藏情绪的样子,殷浔抿了抿唇,坐在了她身边的长椅上。
“叶宸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我放心不下你。”
钟菱一动不动地看着殷浔,她昨天才打电话向公司请假,他今天就立马出现在了几千里外的市医院。
他说,他心里放心不下她。
或许殷浔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动人之处,但对于独自在异世与陌生城市里疲惫奔走了数日的钟菱来讲,却像是一把锁不经意间打开了紧闭的坚固心房。
陌生的城市,自私的父母,虚伪的亲戚,乍然在充满不安和恶意的环境下,看见一张令人安心的熟悉面孔。
钟菱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种感觉,只是忽然间就觉得更委屈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钟菱笑着把视线挪开,细软的黑发末梢微卷,挡住了她的侧脸,也挡住了没忍住滑落的眼泪。
“再过两天我奶奶就出院了,不会耽误进剧组的时间,老板大可放心。”
殷浔其实并不擅长安慰别人,尤其遇上钟菱这样的情况。他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父亲也不是个负责的父亲,在数年的心理阴影与畸形环境下,被老一辈们看护着长大。
他应当是缺少阳光的,所以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钟菱吸引,贪恋对方所带来的温暖。
但是当钟菱需要别人给予温暖的时候,殷浔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知道钟菱此刻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模样,只是钟菱的反应,让他心尖疼得都快化了。
殷浔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让钟菱的头靠在了胸口处,便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了。
殷浔只是低声道:“晚几天进组也没关系,我陪着你。”
他用揽着钟菱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她发间,拥最笨拙的方法生疏地安慰她,做一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理智告诉钟菱现在这个样子不好,但她也是个有点小贪心的人,终究没舍得推开他。
半分钟就好了,钟菱在心里默念着。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理会系统提示的那继续上升的好感度,在心里默念了三十下以后,缓缓直起了身。
“谢谢。”
再次看向殷浔的时候,钟菱的神情已经同平时那般正常自然了。
“殷浔,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殷浔看着她微皱的眉头,点点头,“你说,我一定办到。”
钟菱咬了咬唇,把钟氏夫妇嗜赌难戒以及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全都告诉了他。
她一早就想过了,原著中钟氏夫妇跌了一个大跟头。在那个剧情中,钟志国因女儿有钱,变本加厉赌瘾大发,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被人设计欠下数千万巨款,对方以剁手指和威胁钟浩然为恐吓,不得不拉原身来顶替还债。
把原身坑进庄宴那个虎狼窝以后,夫妇二人方才吓得再也不敢赌了。
如此一来,不如将剧情提前,再把计划做些改动。
钟菱一直在想要找谁帮忙演戏去做那个恶人,从天而降的殷浔简直就是她的救星。
这么大的事,钟菱是不敢瞒着钟奶奶的,就算欠债是假,也不能把老人家再吓出大病来。
“这个法子靠谱?”病床上的钟奶奶听完钟菱的叙述,略显防备地看着殷浔,显然担心陌生人会借机欺骗钟菱,做些什么不义之事。
“奶奶您放心吧,这位是我的老板,他人很好,肯帮我们这个忙就一定没问题。”
钟菱握着她粗糙的手,温声道:“这债也不是真债,爸妈什么都不懂,几张假合同就能骗过他们。”
“到时候啊,咱们就让爸妈以为负了巨债,每个月都要按时还一大笔钱。有债压在头上,再故意拿浩然吓唬吓唬他们,他们就不敢再这样了。”
“浩然的话,等回头我在把咱们的计谋告诉他,免得他心里压着担子,坐立不安影响了学习。”
钟奶奶望着钟菱看了良久,她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会读不懂殷浔看钟菱时的眼神。
既然孙女儿如此信任对方,那她也就相信对方。
只是钟奶奶一边同意了这个计谋,却又一边摇头叹起了气。
“奶奶,您还觉得哪里不稳妥吗?”
钟奶奶出神地望着钟菱,这个孩子长得太漂亮,一点都不像是他们家的姑娘。
原本,钟菱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钟奶奶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放下装着半杯热水的瓷杯,沉沉道:“志国两口子是要敲打的,只是这计划也别拉拉扯扯的了。”
“菱菱,你既然要做,那就做的狠绝一点,借着这件事和家里把关系断了吧。”
钟菱怔怔地望着她,小脸上写着疑惑和不安,她紧抓着钟奶奶的手,轻声问道:“为什么……”
“奶奶,您这是要赶我走么……是我算计到家里人头上,让您不高兴了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听的殷浔揪心。
钟奶奶脸上也尽是不忍之色,她皱眉叹气道:“倒不是为这个,咱们钟家村啊,好赌的人家不少。”
“有些家庭打牌把家都打没了,姑娘跟家里人闹翻的也不少,你姑婆家那姐姐就是为这事儿走的,好些年都没回家了。”
“我倒不觉得那丫头错了,该是那不着调的爹妈错了,闹得一家人都不安生。”钟奶奶回过神来,望着钟菱切切地道,“菱菱,你爸妈也不着调,对你又苛刻,你心里一点不气不怨?”
钟菱显得有些无奈,“再不招调也是爹妈,我总不能当个白眼狼,撇了他们不管不顾吧?”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就算只能活一天,也不能对人家的爹妈不管不顾。
钟奶奶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志国两口子从小就不怎么管你,你是我拉扯大的,奶奶心里当然疼你,也舍不得你。”
“我呀,一直都拿你当家里亲生的孩子看,就是这些年来志国他们心里总有意见,所以不待见你。”
钟菱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她从钟奶奶的两句话中听出了不对劲的东西。
“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还小呢,才一岁多连话都说不清。”钟奶奶拉着她的手,回忆起久远的往事,“奶奶从来没跟你说过,你不是志国他们亲生的孩子。”
“我不说,也是怕你年纪还小,知道了那些事心里难过,在家里感觉无处安放。”
“但如今你长大了,有本事养活自己,不是小孩儿了,奶奶也就不瞒你了。”
钟菱一动不动感觉眼前发黑,半天都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闻。
从偷钱打牌这件事后,钟奶奶算是彻底看清了大儿子的面目,已是失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