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君的声音低了下来,嘴里却还是不客气:“竖子!看来此番也无甚好商议了,此事不过是你为秦国做的一个局罢了!西方蛮夷之国,何时也曾想着用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出兵?兜兜转转为了一个名分,看来你在赵国还是学了不少中原礼仪的!”
这句话先是骂了秦国蛮横,出兵从来不需要正当理由,又暗指公子涉长于赵国,竟然还用阴谋诡计对付他母亲的母国。
公子涉的声音照旧是云淡风轻:“乱世无义战,平阳君被誉为赵国第一谋士,时至今日还弄不清我究竟所求的是什么么?”
里头沉默了一阵。
这一阵沉默却一点儿也不和平,隔着一层竹门,翟山月都能感受到室内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氛。她脑袋里也有些乱,公子涉出发前还和她说什么上战为谋,可这会儿听见的几句只言片语,总觉得公子涉是在刻意激怒平阳君似的。
果真一阵沉默之后,里头又传来平阳君压低了声音的质问:“到底是秦人的种。”
这简直就是国家歧视、人身攻击了!然而对于平阳君这样不符合身份的言论,公子涉只是回以一声嗤笑,继续用他处变不惊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平阳君,如此笃定?”
平阳君怔愣了半晌,终于回过味来,只听见一柄长剑出鞘的声音,铮然响起。
“老夫今日,竟然中了你这竖子的毒计!”他暴喝一声,一跃而起。
门口的翟山月听着这风云聚变,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思想,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平阳君这个老匹夫,前来议和竟然还带着武器,公子涉可是手无寸铁啊!
移门被她压倒,她就地一滚滚到公子涉的身边,只见平阳君高举青铜剑,须发冲冠、目眦欲裂:“孽种!”
眼看着平阳君那柄青铜宝剑就要朝着公子涉劈砍而来,翟山月抄起地上翻到的案几,对准那老头的剑柄抵挡过去,同时大声尖叫起来:“公子快走!”
公子涉后退了一步:“山月住手!”
翟山月哪里听得见他的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已然发狂的平阳君。好好的一个和平会谈,怎么还弄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
听见室内这一片混乱,外头的赵国士兵、秦国士兵也都一股脑冲了进来,将整个传舍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地邯郸本来就是赵国人的地盘,他们又人多势众,秦国使团处于绝对下风。翟山月脑袋发热,直接挡在了公子涉的身前,一手紧紧抓住小弩,一双眼睛盯着发了狂的平阳君。
平阳君一双眼通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和翟山月在坊间听闻的贵公子形象全然不符。她倒也来不及思索,为何好好一个赵国谋士,被公子涉三言两语就给激怒成了这幅样子?
公子涉倒是依然淡定,淡定地像是超然于世,而世间万物全然在他股掌之中:“平阳君息怒。”
这语气还怎能让人息怒?
发了狂的平阳君又一次举起了青铜剑,踩着刚才被他劈开的案几碎片朝着公子涉毫无章法地劈砍而来!
秦赵两国的士兵也都是贵族出身,这种市井莽夫械斗式的对砍也让他们始料未及,更何况抓了狂的一方还素来享有美名的平阳君。
翟山月大叫一声“卧槽”,回身一扑,想要将公子涉推开来去。
上等人之间的交涉,一般也都会顾及面子,有各种礼仪约束,谁也没见过谁这么狂放的。公子涉似乎也是愣住了,被翟山月就地一推,往后方架子上退了两步,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翟山月的右手。
袖珍韩弩的箭矢已经上膛,下一刻,他抬起翟山月的手腕,用力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