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公孙昭的帐篷，晒到暖融融的太阳，翟山月心里却还有些忐忑不安。公孙昭想挖墙角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这回还当着她的面向公子涉要她，若非公孙昭是晚辈，只怕公子涉顶不住压力，只能给了。

可她还不想离开公子涉。公子涉毕竟将她养大，对她情深义重，公孙昭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秦国公族罢了，她怎可另投他主，就算公孙昭许以脱离奴籍做属官的诱惑，她也需要仔细考量的。

但公孙昭有一句话在她的心中震动不小。他说按照秦国二十等军公爵制，只消在战场上获得军功，她就能脱离奴籍，获得封地食邑，不会一辈子都是奴隶之身。

公子涉待她很好，好得没话说了，人后从未把她当做圉隶看待，可纵使如此，人前她却仍然是个奴隶的身份，在某些公族的眼中，不过是个予取予赠的物什罢了。她自知在这世道，投生为奴，能有个公子涉这么好的主家已经是烧高香换来的了，可作为一个从小自由平等的现代人，她很难完全接受自己的奴隶身份，总是想着要恢复自由身的。公孙昭只是这么一提，那脱离奴籍的渴望就从她心底像是决堤黄河一样漫了出来。

之前她想着，如若公子涉此次回到咸阳能够建立功业，她作为他最信任的巫，怎么也能混个国师。既然当了国师，何愁不能脱离奴籍？因此她极力撺掇公子涉返回咸阳。但现在一想，若要脱离奴籍，似乎利用秦国的二十等爵制，更加方便快捷一些。

求诸人不若求诸己。

公子涉将她领到了自己的帐中，看着她垂着脑袋，唇边还残存着酪浆的白色痕迹，伸出手来帮她抹去了，问道：“怎么跑到昭那儿去了？”

翟山月小声地道：“早上一醒来就瞧见公孙站臣边上，之后又说臣昨日立功，要赏臣。臣不敢推脱，便去了。”

“这孩子。”公子涉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叹的是她还是公孙昭。

他又伸手将翟山月睡乱的头发理顺了，看着那些柔软的栗色发丝贴在她的耳后，蜷成一个小圈儿，他又叹了口气：“若真到了咸阳，我竟不知该如何护你了。巫翟，韩国此地距离函谷关不过几日路程，如今即将入秦国，我心中忐忑，实在是惴惴不安。”

翟山月深吸一口气，问道：“郎主有何不安？入函谷关之后便是秦地了，于郎主而言，岂非归家焉？”

公子涉说：“我在秦国无根无基，徒一公子虚名耳！入秦虽喜，却不知此后该在咸阳如何立足。”他又抬眼看向翟山月，满目的担忧，“昭囿于辈分，总不会对我过分，可旁人呢？”

翟山月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冷静了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道：“可郎主在邯郸，只不过是客居，秦国却是郎主母国。如今秦国厉兵秣马，举国备战，以图函谷关外大好河山。郎主归国，有的是地方施展拳脚，一展宏图，又怎会受困于一公子虚名呢？”

公子涉的眼睛微微亮了亮：“巫翟的意思是向王上请战？”

翟山月说：“臣的意思倒不是由郎主主动提出对外用兵。但秦国如今本就对外战役不断，郎主不提也会有旁人提的，郎主既是公子，为国效力不也是理所当然？”

公子涉问：“若我真向王上请战，可吉？”

翟山月装模作样沉吟一阵，又掏出炭条在羊皮上绘画星盘，半晌道：“吉。且臣观郎主命盘，本就隐隐有大将之兆，回国后，若王上有意对外出战，郎主不若自请跟随征伐？”

公子涉很信她，她以巫祝之名对他说的话，他无不言听计从。她心想，既然公子涉要在咸阳安身立命，既然没有强大的舅家倚靠，便少不得四处征伐拼杀，她现在说这些话，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顺便为自己谋图一份合法身份，并不为过。公子涉听到她劝他以军功获封，亦是欢喜，合掌道：“善。巫翟深知我意。”

翟山月心中只是想，我不要你保护，只要你出兵的时候把我带带上就行了。就算将来只是一个最低等的爵位，也不会有人如同公孙昭那样像是要个货物似的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