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山月被买来给公子涉做圉隶的时候,这位赵夫人就已经不在了,随侍在公子涉身旁的两个寺人都不太愿意谈及赵夫人身前之事。因此翟山月只大致知道这位夫人乃是赵女,被赵国献给秦王后诞育了公子涉。但既然他们母子二人皆被质往赵地,回到娘家还孤苦无依,凄惶死去,这位赵夫人只怕出身不高,在秦宫里也没什么手段,是个苦命的女子。
她偷偷瞥了一眼公子涉,见他平素冷静自持的脸上如今却眼圈微红,她收回目光,轻声道:“夫人言,知晓了,望郎主入秦万事小心,她亦会佑郎主事事顺遂。”
公子涉低头,片刻“嗯”了一声。
翟山月觉得气氛有些凝重,只得瞧着公子涉沉浸在对故人的伤怀之中,不知如何劝诫,半晌才蹭过去道:“郎主,夫人叫你放心入秦,她不会怪你。”
公子涉抬眸看了她一眼,却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比她年长,个子也高,这一揽叫翟山月猝不及防,鼻子直接磕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之上,酸出一股眼泪来。可公子涉怀中暖暖的皂角香气萦萦绕绕地刺激她的嗅觉,竟叫她一时忘了挣脱。而他就在她片刻失神之间,将脸埋进了她蓬乱的发里。
然后听见公子涉闷闷地说:“儿知道了。”
翟山月本正飘飘欲仙地庆幸,幸好早上洗了头,被公子涉这句话一下子拉下云端。
得,竟然把她当成亲娘了。
她伏在公子涉的怀中,他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出来,弄得翟山月浑身发热。可她就算是活了两辈子了,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只能硬着头皮抬手,穿过公子涉的腋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公子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两下。
半晌,他抬起头来松开了翟山月,冷静自持地说:“巫翟,收拾下,我们回去吧。”
翟山月想问他为什么不把赵夫人的骨殖迁回咸阳去,可瞧见他那两个微微红的眼圈,那到了舌尖的话就又被自个儿囫囵一口吞了。
公孙昭算着日子,离翟山月吃了那块鹿炙生病,又过了两日,他熬不住了,决定再去公子涉的住处看看。这回就算是公子涉再怎么阻拦,他都要进那小屋子里瞧一眼翟山月到底得的什么病!
可到了公子涉的居所,他只瞧见那个脸上一片红的圉人在门口扫地。
一看见公孙昭来,阿彤连忙扔了扫帚,跑过去问:“公孙是来找郎主的么?”
公孙昭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嗯,我来找叔父,顺便看看山月好了没有。他要是因鹿炙得病,我认识邯郸一个名医,专治胃失和降,倒可以给叔父引荐,以免因为山月的病情耽误叔父出赵。”
阿彤搓了搓手:“回公孙,实在不巧,山月今早已经好全了。现在同郎主出门办事儿去了。您若有急事,待郎主回来,小臣去禀告郎主?”
公孙昭微微一挑眉:“出门?”这种时候,不该待在家里好好地整理行囊么,何必带着大病初愈的翟山月跑出去。
他望了一眼马厩,发现公子涉的轺车也不在,便又皱眉问道:“是去哪儿了?”
阿彤摇了摇头:“小臣不知,只知道是出城办事。所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返。公孙不若先回去等候,待郎主一回来,小臣定会请他……”
“不必了。也无甚大事。”公孙昭打断了他,“我就随便来看看。”
说罢,他便又领着仪奴折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