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来太却是心里愈发窝火了,眼瞧着陈氏怎么那么娇气。当初她怀着老大老二的时候,还下地干活翻土锄地。如今陈氏两手一伸,啥事不干,吃吃喝喝,说两句还哭上了。那莲姐儿,整日里被她骂得灰头土脸的,楞木头不也没哭吗?
如今却是想着莲姐儿的好了,莫老太眼睛一眯。现在童试的日子越来越近,眼瞧着那官府派的人就要来拔人,莫璟珏是连西屋都不出了。大小子媳妇她使唤不动,二小子的还不行吗?
当即一出声,对着一旁的莲姐儿呵道:“傻愣着干什么?平日老大鞣皮你也都在一旁瞧着,这次换你来鞣。”
陈氏一听,当即瞪大了眼睛,让莲姐儿来鞣皮?!婆婆在想什么呢?又慌忙望向自己男人,这狐狸皮珍贵得很,要是被莲姐儿鞣坏了或者鞣成色差了怎么办?这平日里,地上的收入全被莫老太攥在手心里,东屋想攒点银子,全靠莫铁根猎的皮毛。
莫铁根眉头皱得更深了,让莲姐儿来鞣?这能行吗?转头望了一眼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的莲姐儿,那木愣愣也不说话的样子,瞧了就不让人放心。
只是老娘已经发话,他做儿子的也不好忤逆。幸好莫老太还是考虑到了现在的特殊,没让莲姐儿自个儿上镇上去。不然半道跑了,那不就全白瞎了吗?
莫铁根转头,有心劝陈氏,鞣皮不急这一天,也不一定就错过了大集。但刚想说话,就看见陈氏那泪盈盈的眼睛和里面的执拗。
陈氏心里又气又委屈,也是犟着的。她偏不让步,就等着狐狸皮来钱呢,婆婆晚一天吃面条怎么了。婆婆就是觉得她陈氏软弱好欺负,居然还让莲姐儿来鞣皮,鞣坏了最心疼的可不就是抠门的婆婆。
莫铁根粗狂的眉毛下,一双黝黑的眼睛也是颇烦躁。娘只有一个,狐狸皮以后还可以再猎。这陈氏也是,和娘犟什么。一个一个的,不肯让步。
“娘,就按你说的办。”莫铁根深深瞧了一眼和鹌鹑似的莲姐儿,对着莫老太道。而陈氏一听,自己男人居然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当即眼泪就哗留下来,起了身就出了主堂屋。
莫老太阴沉沉啐一声,“反了天了。”
“娘!”莫铁根无奈叫唤了一声,这老娘和婆娘两人怎么就因为这点小事杠上了。也亏得二弟不在,不然见了这幅场面,也得烦心。
莫老太望了一眼莫铁根,儿子大了,有了媳妇就忘娘。一个个没良心的。老头子托梦想吃面条,怎么就这么多事。平日里也没让他们多拿些什么东西祭祭他们爹。
越想越心里不爽利,老大媳妇才是个难弄的。莫老太扭头便对着莲姐儿道:“平时瞧你笨笨呆呆的,刚刚怎么不知道帮我劝着你嫂子?”
莲姐儿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下,眸子乌黑,也不回嘴,只温顺道:“儿媳错了。”刚刚她倒是有心插话,推脱自己不会鞣皮。但这根本不是莫老太要听的,也便住了嘴。
早上的主堂屋,一片乱。直至莫铁根穿上外出的厚袄子,出了院子,那粗狂黝黑的眉还皱着。莲姐儿回了灶房,那剥玉米粒的事得缓着。先鞣皮。
拿着大水缸,泡着皮子。边注意水温,边缝着小娃娃袄子。直至晌午伺候莫老太吃了午饭,又把饭分别端到了东屋、西屋,莲姐儿才把柴房里那口铁锅拿出来,腾出一个灶口,放了上去。
加了水,再倒进去鞣料水。莲姐儿拿着木棍搅着,忽地,那溅出来的水滴在了莲姐儿手指上的伤口上,猛地钻心的疼。莲姐儿眉头蹙了蹙,望着那深绿泛着漩涡的鞣料水,顿了顿,明润的眸子乌沉沉的。
那纤细手指上,暗红血痂还没痊愈的伤口,艳丽深沉得触目惊心。莲姐儿望了望自己手指,眸子越发幽深,慢慢将手伸进了整个锅里。
原来......还会疼。
眉头微微蹙着,静静感受那股子剜肉般的疼,莲姐儿的眸子渐渐又恢复了清明、沉静。垂下眼睑,眸光微闪。
薄凉无情如她,一只飘来荡去的孤魂野鬼。记忆里,大抵只记得自己如何和离吧。叹了一口气,莲姐儿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旁的狐狸皮,神色柔和了下来。
将手拿了出来,皮子无辜,总得要细心鞣的。点了柴禾,燃了灶膛。莲姐儿坐在木墩上,又拿起了没纳完的鞋。等着锅里烧开,就把狐狸皮放进去煮。
然而,这鞋还没纳两下,薄薄木门外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莲姐儿放下手中的鞋底,望着门口。
门被推开了,是莫虎子。莲姐儿静静地瞧着莫虎子,而向来人小鬼大的莫虎子,此刻却是眼圈红红,哭过似的。见着了莲姐儿,嘴一犟道:“我来看看你会不会把狐狸皮弄坏了!你要是弄坏,我就去告诉阿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