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明白阁老是什么意思。”
坐着的帝王咬着牙不说话,一副抗拒的别扭样,贺雁沓无奈之余心底又是纵容。毕竟以陛下不到二十的年纪,偶尔有些稚气举止也是难免。这样使小脾气的陛下难得一见,贺雁沓并不反感,心里甚至还觉得稀罕又有些好笑。只不过有些话明知皇帝听了会心生不喜,却不得不说,贺雁沓再开口时,原先唇角的笑已淡如起初。
“臣明白陛下心中有怒,但曹观此人不能杀。”
是如鹤给她“补课”时候没提过的名字,闻蝉飞快理清思绪。既是如此,那曹观这人就非京中殿上官。曹观因为一件事点了她哥的火/药桶,闻昱非要弄死曹观,贺雁沓与闻昱意见相左,两个原本私下还有亲切称呼的君臣闹翻了脸,一拍两散。闻蝉抓心挠肝想知道曹观到底干了什么事,能让她哥这样温吞的老好人难得想弄死人,但接下来已经不适合再问,否则以贺雁沓的机敏就会察觉出不对。
陛下没有应他。心中早已有所料的结局,贺雁沓并无太多失望,重新对闻蝉行礼告退。退至殿门时,贺雁沓忽然听见闻蝉的声音。
“朕知太傅,你有你的考量,但朕有朕的坚持。”
贺雁沓回头望去,坐着的人神色淡淡,尽管没能说服陛下,贺雁沓却淡淡笑了。
“臣明了,陛下。”
闻蝉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她知道无需多言。兵行险招,但闻蝉堵对了。
若不称阁老,闻蝉倒想到皇兄最有可能称贺雁沓什么——太傅。闻昱作太子时,贺雁沓曾是太子太傅。显然贺雁沓甚至她哥都很看重当年这份情谊,如今闻蝉不过这么顺毛摸,就缓和了她与贺雁沓之间的气氛。
事情本该这样结束,却突然插进另一个人的声音。
“陛下,午时将近,需传膳吗?”
闻蝉一愣,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如鹤已在门外,正笑意晏晏地看着里头的两人。
闻蝉不禁反思自己,她是那种需要如鹤百忙中放下事务跑过来专程盯着她按时吃饭这么不省心的人吗?还是她是这种一到饭点就要准时吃饭的饭桶?
一上午没见到如鹤,这会闻蝉也怪想的。哪怕这会要走一个贺雁沓,可后头紧跟着就来了个颜值一样高的,闻蝉没一点不舍,甚至心里还有点美滋滋,只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
“好。雨天路滑,如鹤你代朕送太傅一段路。”
贺雁沓眸色柔软了些,他没有拒绝闻蝉的好意,以及那声“太傅”里的难得示弱。
如鹤眼眉低垂,缓缓扯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应是。
闻蝉让如鹤送贺太傅一趟,这主意委实不怎么样。两人出了殿,各自主动拉开距离,淅沥雨天里的长廊泾渭分明。不在闻蝉面前,如鹤脸上的笑霎时变得刺人,合着阴鸷的目光,怎么也叫人舒服不起来。贺雁沓比如鹤好一些,没刻意释放恶意,可也神色寡淡,一副云泥之别的架势。
外头飘着雨,如鹤却宁可走在靠近廊外的一侧,更靠近那点乌云遮挡下仅存的天光。今天分明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他却穿着一身绀青色蟒服,蟒伸四爪,舞弄风云,仿若与远处整个阴压的皇宫融为一体。当真好大的架势。蟒服为皇帝御赐物,代表着极大的荣宠。而如鹤更明晃晃不屑掩饰,他就是刻意在贺雁沓面前耀武扬威。皇帝并非昏聩之君,也从不大幅重用宦官,唯独一个如鹤的存在,让朝臣每每想起都觉如鲠在喉。
贺雁沓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气性,不到半路,他道:“督主素来繁碌,便不必再送了。陛下还在等着督主。”
如鹤早已是气火憋了一路,恨不得贺雁沓滚得越远越好,当下也毫不客气地回:“既如此次辅大人还请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