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往里头走了几步,也没有听见纱帐中人的拒绝声音,这才迈开了步子。他想过许多种王宇现在的模样,可万没有想到是这一种。苏鹤时禁不住在怀疑着,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人一夜之间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床上的王宇眼眸半睁着,隐约能看见红色血色遍布,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净的呕吐物,黑黑的十分粘稠,不知道是些什么,唇色泛青,双颊凹了进去,眼窝又深了几分,整个人仿佛是个骨头架子,下一刻就会一命呜呼的模样。
他忽然回忆起王宇身上的那股子若隐若现的脂粉香,原来这青黑的脸色和乌紫的嘴唇,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才能稍加遮掩的。他抿了抿唇,低垂眼睫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只能行了一礼道:“臣见过皇上。”
王宇此时还是有着些微的意识的,只虚弱的点了点头,唇间勾起了个丑陋至极的弧度,不知是在嘲讽着谁。几日之前还甚是爱惜着自己的面子,不让臣子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而今日,却将一切都铺展给他看了。
他希望他能够用这些来换苏鹤时的同情与怜悯,希望苏鹤时能够一心一意地扶植新帝上位,护王氏周全。
他直起腰后,才发现在床上坐着的,还有一个女子,瞧起来身形修长,体态丰盈,着一身杏黄色华裳,绾高髻,估摸着同小姑娘一般的大小,只是略显成熟,她发中的珠钗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直使得苏鹤时眯了眯眼睛。
女子明显一直在看着苏鹤时,毫不避讳,手中捧着碗黑乎乎的汤药,还冒着热气,他瞥了那女子一眼,而后对王宇道:“皇上,这药吃了这样久都不见成效,不如换一换?”
他看见王宇勾着唇角轻轻摇了摇头,只这么活动了几下,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缓了一会儿这才安稳下来,甚至身边儿立着的小太监连忙捧上上好的宣纸和狼毫。
他颤着手接过,这使苏鹤时想起了自己和阿拂之间的交流,他其实是不喜欢传递纸张的,这不如写在手心上,倒使得这两个人更加亲密了一些。
纵使那小小的指尖划在他的手心时,叫他手心痒痒,心里痒痒,甚至要遏制住一把将姑娘抱进怀中的念想,都不能叫他改变想法。
他这一会儿的怔愣,王宇并没有注意的到,一心一意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可却全都被坐在床上的女子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是知道的,苏府内住进了个小哑巴姑娘,生得貌美无双,虽生长在山野却好似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一般。
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再也不在乎这些,从此做个无心之人,但是似乎一碰到这个男人,自己给自己建立的心理防线就会全部崩塌。她是知道他的,鲜少有时候会发生这种溜神的状况,尤其是在皇上面前。
还能是为什么呢?金屋藏娇,英雄难过美人关,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小哑巴。她胸腔之中妒意不停的翻滚着,就连捧着汤药的手都在不住地颤抖着。
王宇亲手将纸递给了苏鹤时,明黄色的亵衣袖子滚至胳膊肘处,能使人很清楚的看见他皮包骨头般的手臂和手臂上十分明显的青色血管,既可怜又可悲。他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伸出手淡然的接了过来,上头写着:这是路嫔求了许久的方子,太医也都检查过了,不会出问题的。
男人看完了之后,挑着长眉看着那坐在床上的路嫔。这大概是哪个才进宫不久的女子,不然他还是能知道一些的,毕竟宫中有个作了皇后的亲姑母。
他对于皇上对路嫔的十分信任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也会察言观色,当即便不再劝皇上换药方子了,免得让皇上又起了疑心,以为他要害他。
他甫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听见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开口的路嫔此时开口道:“妾服侍皇上,尽心尽力,苏大人怎么能空口无凭,便来怀疑妾的药有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