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绵本就生着一副娇娇怯怯的面孔,看人的时候又多半低着头,显得婉转而又惹人怜惜,从她口中吐露的话语自然也真切许多。
但要做到令人信服,光是柔声细语仍然不够,她需要编织一个逻辑通顺的谎话。
江清月面色果然凝重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身为天子宫嫔,焉能肖想其他?若让有心人传到陛下耳里,恐怕你小命难保。”
徐绵早就梳理好了故事的脉络,接下去道:“这话对着旁人我自不会提起,正因是娘娘您,妾身才一定要说实话。不为别的,只为姐姐是我在这宫中唯一可信之人,若连您我都疑心,还有谁是可倚靠的?”
她字字珠玑,却又情肠动人,江清月听罢,不免也有些感佩:她入宫的时候早,对皇帝的感情自然与徐绵不同些,但,若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未必会选择踏入这巍巍宫门。徐绵既非自愿进宫,还不容她有一点别的念想么?毕竟她们这些人的命运,有几个是真正由得自己做主的。
江清月默然片刻,问道:“那人是谁?”
徐绵将头垂得更低,脸上也恰到好处的显出一抹羞红来,嗫喏道:“是我家中一个远方表亲,与我自幼相识,虽称不上情投意合,却也是两小无猜。当初父母欲将我选入宫中,他亦颇为感怀,只因尚无功名在身,无力阻止罢了。”
就像话本小说里常有的那样,官宦人家的小姐总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兄,又总是机缘巧合不能聚在一起,造成人生许多惋惜。徐绵聪明的将故事嫁接到自己身上来,倒也入情入理。
她算着江清月不会有功夫调查她的家世,纵调查也不怕,哪家的亲戚关系不是错综复杂,认真算起来,她恐怕有十来个表兄呢,保不齐其中就有偷偷恋慕她的,也不算完全的谎话。
江清月盯着眼前苍白清丽的女孩子,沉吟道:“罢了,本宫会替你瞒好这件事,只是你须记着,你如今已是天子宫嫔,从前种种,都须埋藏在心底。无论陛下是否宠幸,你都应谨守嫔妃的本分,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明白了么?”
徐绵唯唯应下。
等江清月去后,徐绵便长舒了一口气,四肢懒懒的伸展到被褥上。她知道江清月对她说的话未必全信,但这不要紧,只要知道她没有争宠的念头就行了。其实这样或许更能令江清月放心些,毕竟用人不疑,可如今皇帝的身子恰如风中之烛,垂垂将灭,她若还一心惦记着争宠,或是再弄出小皇子之类的变数,恐怕江清月反觉得焦头烂额——毕竟对付赵氏那伙人已够叫她费心了。
不过怎么说,下次再有人举荐她侍寝,想必没那么容易。徐绵微笑着,揉了揉酸痛的脚踝——在床上躺久了也嫌累得慌,她庆幸宋旸今日没来个突然袭击,不然那些话被他听到就不妙了。
白檀将江清月适才带来的几味糕点热一热,重新用白瓷碗碟呈上来,玉色的米团糕撒了紫藤花碎做点缀,煞是好看。
徐绵将一个软枕垫在腰后,身子往外挪了挪,方便取食点心。又让白檀倒了一壶浓茶来,用于解腻,真是惬意极了。
白檀这丫头精明着呢,方才两人说话,她端着盘子在窗外静听了半日,一字一句都没落下,这会子便道:“主子您就算为了避嫌,也不必将话说死了呀,没准贵妃娘娘还以为您是真心不愿接近皇上呢!”
显然她以为徐绵故作姿态,其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徐绵往嘴里扔了两个卷酥,两腮鼓鼓的跟仓鼠似的,吐字亦有些不清,“我说的是实话。”
白檀心中一震,望向徐绵的目光便多了几许同情之色,叹道:“原来您还惦记着肃王殿下呀,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