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本已为中洲不喜,如何又能再得罪商音呢?自然绝无不便,反极欢迎商音尊座长居,天帝遂一口答应下来,还担心九重天的仙侍笨手笨脚有所怠慢,简直恨不得亲自在左右侍奉。
那位尊座摆了摆手,免了天帝的这番殷勤,继而神态自若地四下里扫视了一周,又状似随意地遥遥点了一位女仙君,再状似随意地道:“那个女仙看上去像个会洗衣做饭的,若天帝肯割爱,便将她拨到我的居处打点些时日罢。”
不巧,他随手点的那个看上去像是会洗衣做饭的女仙,正是实际上根本不会洗衣做饭的茯苓仙君。
随着商音尊座这清清淡淡地遥遥一点,众仙的眼光便相继投到茯苓身上,她于是便感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起来,却仍勉力维系着一丝得体的假笑,目光又暗含殷切地朝天帝看去,指望着天帝看在自己先前刚刚为九重天卖过一次命的份上婉拒商音这个要求、并指一位真正长于洗衣做饭的女仙给商音做他的仙侍。
这时她看到风华君眉头微皱,又听到天帝殷勤地当众说道:“啊,尊座是说那边的茯苓仙君么?可巧,她正赋闲,恰可以为尊座效力,尊座在九重天若有不便之处,尽可以差她去打点。”
茯苓的假笑于是彻底地垮了下来。
商音尊座于是极清淡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善”。
次日,当别鹤追到茯苓的仙邸、在她纳凉的树荫底下不无嫉妒地质问她,为什么她当时站得那么远却依然可以被商音尊座一眼挑中的时候,茯苓便感到一阵比别鹤更甚的疑惑和忿忿,乃至于十分崩溃地道:“我怎么知道啊!”
别鹤本是对茯苓此次被商音挑中做仙侍极是嫉恨,毕竟他二人原本皆是九重天上游手好闲的神仙,如今茯苓却另谋高就,独留他一人碌碌无为,自然很介怀,但他如今见茯苓为此如此崩溃,以为她是担心办不好这桩差事,心中便又舒坦了许多,免不了又生了些许安慰她的情怀。
别鹤于是清了清嗓子,虚情假意地开解她道:“唉,其实你也不需为此事如此烦忧,那位商音尊座在风评中也是一位极和气的神,不像中洲那样冷厉,你行事只需别太出格就行了,犯不着如此担忧。”
他顺着这个路子又滔滔不绝地将茯苓开解了一番,却不见她的脸色转好,只得又进一步说:“退一万步来讲,纵然你果真将差事办得极糟,那位尊座想也不至于重罚于你,毕竟你原本就是从商音尊座手下走出来的,他与你之间,总应当还有些情分在的……”
别鹤一边说着,一边看见茯苓对他露出了微笑,可眼神却越发不善起来,于是便讪讪地住了口,又听茯苓语气很是寡淡地对他说:“仙君多虑了,我虽出身颠倒之境,却与那位尊座没甚么干系,那位贵人多忘事,想也记不得我了,自然更谈不上情分,此次也不过是奉命办差,不劳挂虑。”
茯苓此女性情闲散和善,但骨子里其实又有些桀骜,轻易不掉脸,但一掉起来便令人生畏,譬如别鹤吧,平日里都是一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今日乍一见她不快,心中也有些惴惴,只连声讨饶罢了。
他讨着讨着,眼风又扫到茯苓身后的另一棵树后隐约露出一抹白色的衣角,他循着这衣角向上看,又眼尖地发现,这衣角的主人正是昨日方在南天门见过的重明神官,一时不免惊讶,连忙上前作揖问好。
茯苓闻声也颇有一些惊讶,回头一看,果然见到那位神官从树后走出来,一派卓然的气象。对上她的眼睛,重明道:“我非有意偷听,只是方才来得不巧,正逢你二人攀谈,一时不好打搅,这才未现身。”
顿了顿,继而又状似十分光风霁月地补充道:“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茯苓抿了抿嘴,问:“真的没有听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