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鸿照在那一片芳菲之中蓦然脑子就有些糊涂,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许久,却在这个时候将要回忆起来。他的鼻中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花香,那香气并不浓烈却令人久久难忘,就像是……像是……
那两个字就在嘴边,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摄像机是不是还在运作,导演有没有因为自己这多余的举动喊停,邓鸿照把这些事都忘了,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只是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一片花海,看着满树的桃花在自己眼前灼灼盛放,然而所有的花朵都不如眼前的女子更让人心生怜惜。
“桃夭……”邓鸿照终于能够喊出这两个字,他快步跑到桃树下,抬头看向那名女子。
粉色的衣裙、粉色的桃花形状花钿点在眉心,桃夭坐在一株粗壮的桃树上,那桃树似乎已经很大年纪了,因而生得很高很高,邓鸿照要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她的样子。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了很久很久,她的脸上却带着个温柔的笑,仿佛在等什么人来将她唤醒。
一瞬间,一股没来由的惶恐攫住了邓鸿照的心,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错过了什么,他……他……邓鸿照伸出手,想要抓住桃夭,可是桃夭坐着的地方实在太高了,只有她身后的披帛悬垂下来,随风轻轻摆荡。邓鸿照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可以攀爬的地方,便伸长了手,努力去够那件披帛。风将披帛吹得飘来荡去,他出了一脑门的汗又蹦又跳才终于将那条柔软的布带抓在了手里。一抬头,却发现桃夭已经睁开了眼睛。
“邓鸿照……”桃夭轻声说着,她的手腕低垂,焦黑的腕子上挂着一根项链,上头是个老银坠子,翩然飞渡的江鸿抓着一枝桃花,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邓鸿照忍不住就伸手去摸自己脖子,桃夭不久前曾送给他一根坠子并要求他一定要带上,但是邓鸿照总是阳奉阴违,表面答应了,只要桃夭不在眼前,就会把坠子收起来,所以此时自然也是抓了个空。他着急道:“不、不是的,我……我……”越是心急慌乱,越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桃夭却了然地冲着他笑了一笑:“没关系,本来就只是……”只是她的一点儿私心罢了。桃夭想着,宁鸿影和邓鸿照,他们两人毕竟是不一样的啊。于是她便释然了,她潇潇洒洒地说:“邓鸿照,我要走啦,后会无期。”
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人重击了一下,流水般的记忆倾泻而来,邓鸿照猛然睁大了双眼,看向桃夭:“不不、不不不!”他怒吼着,“桃夭,你别走,桃夭!”狂风大作,少女的形象从下往上一点点断裂,化作风中翩飞的花瓣。邓鸿照拼命想要将那些花瓣挽留下来,他脱下衣服去兜那些乱飞的花瓣,一面哭一面喊,但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桃夭最终消失了,最后留下的是那根老银坠子,它发出轻轻的“噗”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而后,也碎做了尘埃。
英华看着那边的景象,在他的眼里看来此时拍摄场地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短暂静止的状态,摄像机开着,导演和其他剧组人员都站着,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只有邓鸿照在那头哭喊挣扎。
一阵风吹送着花瓣飘了过来,在英华身边兜兜转转。
英华说:“你确定要走了?”
桃夭的声音凭空传了过来:“是啊。”尽管不像邓鸿照预料的那样马上就会死去,桃夭的声音也的确已经十分虚弱了。
英华已经从梁舟那里得知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不由得便有些不忍,因而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如果你……”
“不需要。”桃夭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她说,“我已经在这世上活得太久太久了,是时候做一些改变了。”
英华说:“是这样吗……”他问,“那宁鸿影……”
桃夭说:“宁鸿影……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也许我们魔跟人终究是不同的吧,他许了我一世,我便还他这一生,如此恩怨也算是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