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诸伏高明微笑,上挑的眼角舒展压平,竟有几分像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我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只是不知道想要的人愿不愿意接受这份礼物了。”
一个丝绒包裹的盒子在枫面前打开,露出里面精巧的戒指,玫瑰金的戒圈上嵌着一颗小小的火红的宝石,像是深秋的枫叶在落日的余晖中融入金色。
枫瞪大了眼。
“这是——”
她又咬到了舌头,碰到之前的伤口,眼角瞬间挤出泪花,水雾弥漫上双眸,清凌凌的模糊了视线。
“可是我,”枫眨眼,落下一颗珍珠似的泪,在窄小的驾驶位里手足无措,“我……不能保证任何事。”
她现在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证,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活下去。
“……也许你以后会后悔的。”
“可我情愿如此,”诸伏高明眼神一刻也没有脱离枫的脸庞,“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放弃了的话,那一定会更后悔。”
她的睫羽扑簌颤动着,没擦干净的泪花还挂在上面,嘴唇微微抿起,眼神躲闪……而且,从耳根到鼻翼都泛起粉红。
他看出了枫的不安,也感受到了那一触即离的思绪,他也有一种直觉——假如现在没有抓紧的话,也许已经撞进怀里的小兔子也会蹬腿跑掉。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诸伏高明将戒指往前送了送,“即使是到了墓碑中,我也不希望别人提起时……说那两人只是同僚的关系。”
枫猛地抬头。
“不要瞎说啊!”她瞟过冰蓝的眼,现在里面似乎盛满了星光,也……盛满了她的样子,“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
尽管小声,但当说出来后,她心头却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像是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使她头脑清明。
是啊,与其忧虑未来,不如把握当下。
她伸出了手,而高明拉开了车门,拿起了戒指,抬头看她。
“那么山村枫小姐,你愿意在不久的将来,嫁与我吗?”
“我愿意。”
浅金色的戒指一点点套上中指,像是将虚妄的言语化作真实的触感,金属的冰凉和温热的手形成鲜明对比,枫忽然又落下一滴泪来。
“是伤口又痛了吗?”
高明略带担忧地看向枫,揩去那一点湿润,在她眼角的皮肤上揉开。
“没有,”枫有些羞赫,“……也有可能。”
刚反驳完,她又立即改口。
手心握拳,在高明手中蜷成一小团,那枚戒指已经牢牢戴在了手上,尺寸刚刚好。
“那得看看才行,”高明微微蹙眉,俯身上前,手指从眼角滑到下颌线上,“来,张嘴。”
枫眼前还有些迷蒙,听到声音,却下意识轻启唇瓣,露出一小截舌尖。
被咬过的地方比起舌尖其他地方的粉色略深一点,但并不严重,而且比起这个。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以防万一……”
大概他也是有坏心的。
众所周知,求婚成功后的下一步是接吻。
唇瓣温热柔软,气息相互交融,等到结束时,枫已经将脸埋在了干净的衣领中,耳根不再是浅浅的粉红,而是飞霞似的彤红。
“戒指,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
她赖在诸伏高明的怀里,闷声问。
“在来大阪之前,”高明垂眸微笑着,拂过枫的发丝,绕起一卷,在指尖丝丝缕缕地揪紧、散开,“有备而无患。”
听到耳熟的谚语,枫蹭了蹭脸颊,说:“其实……我之前也去买戒指了。”
“但是出了一点意外……结果没买成。”
“那我应该感激这个意外才是,”高明轻笑,“毕竟准备求婚戒指可是男士的责任。”
他说完,又把鸵鸟似的枫拉起来,免得她把自己憋死。
“不过,如果是收到枫桑送的订婚戒指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回到家里时,枫还有种恍恍惚惚地虚幻感。
车停到了车库,她在暖黄色的车灯下细细观察了一番新鲜出炉的订婚戒指,那一颗红宝石被打磨得很光滑,比起那些熠熠闪光的棱角,似乎更加圆润。
好像在花国的古语中,有用红豆代替相思的意象……拍了拍自己的脸,枫明明是第一次带着首饰活动,却觉得好像已经很习惯了。
不笨重也不繁复的一圈,并不影响人的动作。
她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几遭,突然被敲车窗的声音惊醒。
“我们家,好像没有到家后不回家中,反而在车子里静坐的习惯啊,”伯祖母的脸近在咫尺,“晚饭已经做好了,你回去自己加热一下,我今天有个聚餐。”
见过枫的手艺,志乃是绝对不敢让她独自开火的。
好在这孩子很好养活,在饭菜方面并不挑剔,而且不会浪费,是个会让做饭的人感到愉悦的食客。
“啊好的,”枫一下子惊醒,拔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给伯祖母一个拥抱,“谢谢伯祖母”
“你要是真的谢谢我,”志乃拨了拨头上的小礼帽,“就早点完成那两个月的任务。”
枫下意识去摸还在手指上的戒指。
志乃眼神一转,发现了端倪。
“嗯?”
她盯着枫的手看了一会,然后优雅地拿出老年机——
“老头子吗,今天的晚宴你自己去吧,我有事留在家里了。”
说完,不等伯祖父讲话,志乃已经挂断了。
她揽上枫的肩膀:“来吧枫酱,伯祖母陪你吃晚饭。”
……未免太果断了,志乃伯祖母。
志乃让枫去摆放碗筷时,自己则是从冰箱里又拿出了些小菜,细细地切作丝。
她人虽然年纪大了,但动作还是很麻利,刀砧板与菜刀碰撞出富有节奏的声音,而她看着似乎颇有些没心没肺的枫,忍不住轻叹口气。
忍足家去东京那一支似乎从她这辈开始,就是犟的,当初老头子的亲弟弟忍足源也也是,说要离开大阪在东京白手起家开医院,真就说完第二天就打包行李走了。
彼时她还是刚嫁过来的大嫂,以为小叔子有什么不满呢,结果只是脾气倔而已……后来秋生也是,死活不肯当医生,结果真让他成了警察。
就是他命不好,女儿还那么小,他自己先去了,听说秋生在枫的面前被杀,志乃当时就不忍心听下去——这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呀!
留下美枝子,美枝子医术很好,当领导也是一把好手,但总是冷着一张脸,拿教育下属的方式来对待枫,导致孩子和她总是不够亲近……源也指望不上,山村美纱绘又是心大的,最后还是她总来操心一些琐碎又有的没的事。
好在枫总算走出了当年的阴影,虽然小时候调皮了些,但总归正常长大了。
脑海里过了一堆家长里短,志乃把切好的小菜码进碟子,失笑。
“伯祖母,饭已经盛好了。”
枫探了一个头进来。
“来了。”
她可要好好问问,拐走自家白菜的是谁。
志乃伯祖母今天的问题可比上次细致多了,有的问题枫甚至得现场求助——
指发消息询问高明,也亏得他有耐性一件件详细地回复枫。
不过好在有关家里兄弟的问题枫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景光和她当了一整年的同学。
问得比枫审讯雅库扎还要缜密后,志乃才倒了一杯味增汤,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听上去比你自己要靠谱多了,不过枫酱,”她放下汤杯,“你有告诉美枝子吗?”
看枫垂下的头,志乃无奈。
“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母亲,而且你们不是和好了吗?她也同意你去当警察了,为什么母女俩还这么别扭呢。”
比起之前的精密审慎,她现在又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这种事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问问你的样子,真的到结婚那一步,你不能让你母亲都一无所知吧?”
“我知道了。”
枫肩膀怂下来:“妈妈她最近去阿美莉卡会诊了,已经有段时间不联系。”
事实上从枫上大学起,山村美枝子就逐渐频繁地来往于世界各地,主要是各种会诊的邀请,还有讲座和研究,等她毕业那年,美枝子更是直接在阿美莉卡呆了整整一年。
她与枫的交流,似乎仅限于每个月的相互报平安,甚至大多数时间枫都是从鸣瓢夫人口中得知母亲的近况——鸣瓢夫人和美枝子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
比起理智到像是一台机器的母亲,似乎鸣瓢夫人更贴近于枫想象中温柔的母亲形象,大多数时间也是她在照料着椋和枫两人。
志乃只能见好就收,专心喝完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