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桐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着楚辰，看着楚辰正对着光，路灯刚好把他照亮，江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俊朗的眉眼。

“景桐。”楚辰笑起来，问他，“如果我们真的就这样，到此为止。”

“从现在开始，我不逼你说拒绝我的理由，不再强求和你做朋友，承认今晚你喜欢的歌是我猜错了，迎合你，说我也喜欢刺猬乐队那首丧得不行的歌，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要你开心的话。”

“但是。”

“现在。”

楚辰一直带着笑容的眼睛里面，有点伤感。

“你真的开心吗？”

·

“没必要。”

景桐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他很想说很多话，但是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有必要讨论开不开心吗？

这种情绪对于他而言，那是奢侈品。

“有必要。”楚辰认真说，“你开不开心，当然很有必要。”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我想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你告诉我，我保证，我绝对会想办法。”

说了又能怎么样。

景桐垂下眼睫。

说了，也不会有天降的钱砸中他。

一切都不会改变。

就是因为早就向命运认输，所以景桐不愿意给别人说这些事情。

但是今晚。

就是有点特别。

可能是小布丁太好吃，甜腻腻的奶油味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

可能是连接彼此的耳机线晃荡得太“有实感”，就好像真的有个人可以陪他承担什么。

可能是音乐正好播放进下一段，“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有我会拥抱你。”

景桐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说出口：“楚辰，你想想我们的身份。”

楚辰看着他。

“你，是十九中老师最看重的那一波学生。”

“我，是无名汽修店打工的社会底层人士。”

“就算勉强做了朋友，又能做几天的朋友？”

“你别说你可以帮我补课，我可以重返校园，我不回去读书是因为成绩不行吗？”景桐看着楚辰想说话，快速打断了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没可能走出这家汽修店。”

景桐转头看向江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逼迫自己努什么力。

他好像鼓足了勇气，最后才说。

“我爸爸欠了这家汽修店的钱，一共一百多万，我决定帮他一起背债的那天，他跑了，所以这一百多万，我要自己还。”

“这一百多万是高利贷，九出十三归，没几年，就可以翻一倍。而我呢，每个月工资才三千。”

这代表着。

他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笔钱。

他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家汽修店里。

“你没必要同情我。”景桐说完，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制止了楚辰说话，“我说这些，不是要你同情，只是回答你的问题，为什么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因为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走不到一路，所以，更别提做朋友了。”

景桐说着，轻轻摘下了插在自己左耳的耳机。

“你要跳舞吗”的音乐还从耳机里面源源不断传出，但是随着耳机渐远，他也听不见了。

景桐把耳机还给楚辰。

伸手时，他说：“你就当这是一场梦吧。”

握在手里没吃完的小布丁化成了粘腻的糖水。

融化后，滴落在滨江路的石砖上。

景桐说：“重庆的夏夜很美，之后的晚上，不要浪费给不值得的人。”

·

景桐握着耳机那只手伸出去了很久很久。

楚辰都没有接那只耳机。

一首歌循环了两三遍，楚辰才终于伸出手，把那只耳机从景桐手中取出来，捏在手里。

景桐看他终于接过耳机，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是觉得有点离谱——原来四十度的盛夏，晚上退凉后还是会觉得有点冷。

楚辰接了他耳机，面无表情地低头，开始点击自己的手机。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那我……”景桐难得有点局促，他左右看了一下，最后说，“就先……”

“走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景桐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说不出口。

“站住。”

景桐还没走一步，就被楚辰喊住。

下一刻，他的掌心被塞进楚辰的手机。

景桐没理解。

楚辰示意他拿起手机看。

景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是一张工资表，表头是国内十大top赚钱专业毕业第一年内部薪资。

都是些人工智能或者是计算机相关的职业，平均薪资都破了百万。

“……这是什么意思？”景桐从手机上面抬头。

“你说了我是十九中最厉害那一批学生，所以按概率来说，其实这张工资表，就是我未来的工资表。”

景桐只是看着他。

“九出十三归这种高利贷本身就违法，法律，只会要求你偿还本金。”楚辰道，“而你刚才说的本金，不过就是我未来毕业第一年能赚的钱，而已。”

“未来没有你想得那么糟，我说了帮你想办法，那就一定会有办法，重庆的夏夜是很美，你，就是值得的人。”

“所以——”

楚辰把刚才从景桐手中拿过来的耳机，又一次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耳朵里面。

热闹的音乐还在中间段，不断重复宛如盛夏live现场一般欢闹的“你要跳舞吗。”

在这样热闹的音乐中，楚辰转过头来。

郑重说。

“景桐，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的重庆夏夜，我们都一起看。”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他答应他！！！（激动敲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