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回

仿佛听到什么极好玩的话,一语就把金蝉子给逗乐了,越发显得慈眉善目:“不瞒天君,贫僧是最不成器的一个,听早课还常常走神,佛爷爷要是手持一根戒尺,怕迟早要折在贫僧这背脊上了。”

许是与灵枢投缘,金蝉子也不假思索,随口谑了一句:“幸好佛爷量大,只是如我一般懒怠,早晚受一顿训斥还是轻的,哪天贬入下界也是寻常。”

如果司命在此,早笑得前俯后仰,可灵枢则是剑眉低垂,宛如沉思。

见如此,金蝉子难免疑惑,又听他忽然静声道:“大师无拘无束,虽是无心之语,也请酌量。”

有些话,灵枢不好言明。但凡已成神圣,有时随意一言,便会结成因果,人间所谓“一语成谶”,不外如是。

金蝉子却不甚在意,眯眼一笑,自有万分的洒脱:“多谢天君良诫。不过若真到了这步田地,贫僧宁愿为一介凡僧,行遍千山万水,广宣我佛大乘之法。”

说着,又念了一声佛号,别有深意道:“成神也好,为人也罢,何必在意世俗拘束,心自在处,方是身自在。”

灵枢也无法再说什么,只觉得心头为之一振,好似拨云见日一般。

金蝉子一面笑,一双眼端详着灵枢的神情,问道:“观天君气色,好像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如说与贫僧,贫僧不才,也许能相助一二。”

一言正中所想,灵枢并非扭捏之人,向金蝉子直承道:“如司命所言,我等神仙佛陀,既已超凡入圣,难免体察不了凡间人事。本君只是疑惑,譬如投身在凡间的人,何谓一生平安喜乐?”

此问实在意料之外,金蝉子仔细思了片刻,方才作答:“得度成圣之前,贫僧尝读百家杂书,访苦难者无数,于是有论为证:若为男子,那便是求的建功立业、名垂青史;若是姑娘家,大约是在家享父母娇宠,出嫁遇如花美眷,晚年得儿孙绕膝。”

灵枢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深以金蝉子之言为然。不但一一记下,还依次盘算起来,揣度道:“难怪小绛珠总是难过,她不仅丧母,还少失父亲关怀,看来头一件就是要先下手保全林父,再带她远离贾府,三则保重好凡身。至于出嫁之事……”

披红的少女在眼前一闪而逝,灵枢不禁蹙起额,哪里还想得下去,冷哼道:“这等凡俗男子,还不见得能入小绛珠的眼,再说罢。”

在人间的小黛玉怎会知道,在天君计定之下,她的还泪之途注定渺茫,人生轨迹至此拐一巨弯儿。

回到大雄宝殿,众神依然在听法。司命一启眼,看他淡定的坐下,因问去了何处。灵枢也不打算瞒他,把如何遇见金蝉子说与,连自己的打算一并挑明了。

听完首尾,司命星君素昔深知灵枢一旦做了决定,是绝对不会回头的,故而有些头疼:“我劝你也是枉然,就不费这个口舌了。只是你要分清楚,究竟是不论使任何手段,都真心要维护绛珠呢,还是贾敏的死你无可奈何,在小姑娘面前失了约,所以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半分的迟疑,只见他一脸平静,言辞却坚定异常:“我只后悔先前想得太简,为天庭规条所束缚,任她草率入了贾府。若不从根源去改,纵然看顾,也难以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