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月家家户户都穷,民间的一些治感冒发烧的土办法也很盛行。楼老太也有自己的一套土把式。一般的程序是先在背上刮痧,然后是耳后、眉心、锁骨。要刮出黑红的痧气,最后还要用老姜把眉心搓红,用针扎几个孔放点血出来,最后再涂上万金油才算完。
整个过程不算痛苦,但对小孩来说就无比恐怖了。家里的孩子们基本上都受过楼老太的全套服务,个个刻骨铭心记忆犹新。一看要给楼珩刮痧,不等楼老太赶人就哗啦一下就作鸟兽散,出门玩去了。
给楼珩脱衣裳刮痧的时候,楼珩妈看着女儿身上深深浅浅的淤痕,几乎又要掉下泪来。楼老太皱了皱眉,喝止道:“行了,这事儿我老太婆心里有数。等际洲回来我就跟他说。”
楼珩妈抱怨道:“这连老太,怎么这么狠的心!”忍不住轻轻地在楼珩背上抚摸,就怕手重了弄疼了她:“这淤痕是拿扁担打的吧?打娃儿也没有这样狠的!骨头打坏了怎么办!”
楼老太鼻子哼哼两声说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刮完痧,楼珩就被裹上被子直接躺楼老太床上去了。老太说刚刮完痧不叫她见风,躺床上正好,连晚饭都是叫狗妹给她端到床上去吃的。惹得狗妹一阵羡慕,忍不住犯傻说要是我也生病就好了。当场吃了楼老太好几个爆栗子。
楼珩今天吃得饱,睡得早,恢复精力也很快,睡到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听到窗外有轻轻的说话声。
“你说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猫妹在那家是呆不下去了,我这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这么多张嘴,吃什么?”是楼珩妈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然后又没了声音。
楼老太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天井,估计是楼珩爸回来了夫妻俩夜里在谈话。楼珩听了一会儿没动静,突然闻到一阵旱烟味,然后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难,哪家不难,过着过着就过下去了……”
楼珩妈回道:“你说得轻巧,每个月就这么点粮食指标,二妹那边又不能不管……要不,我去医院……”
“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楼际洲打断了,“有了就要!”
楼珩妈激动起来:“要了怎么养?”
楼际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半晌才回她:“我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还能变出来啊。再说咱家娃儿够多的了……”楼珩妈的声音闷闷的,透着几许凄凉和无奈。
“才六个,哪里就多了。你阿妈生了十二个,最后就活了你和你阿弟两个。你两个阿姐都娉出去给人要出嫁了,一场伤寒全没了!”这话直戳楼珩妈的心肝脾肺肾,楼际洲拿她娘家的这些事当例子,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楼际洲往地上磕了磕烟灰,说道:“总之你别管,我会有办法的。”周围重归平静,显然夫妻俩结束谈话休息去了。
楼珩刚想翻个身,听到床的另一头传来楼老太的叹气声,就没敢动。倒是楼瑛睡的熟,滚来滚去换了好几个姿势,中间还被楼老太掀起被子打了两巴掌,最后才老实贴着楼珩不动了。楼瑛是真小孩,整个就是一人形取暖器,煨得楼珩半边身子暖烘烘的。
第二天,楼珩难得天亮才起床,却没能见到楼际洲。楼际洲是邮电局线务段的维修工,经常在外面爬电杆巡线检修,一年到头早出晚归。往往他回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
不过不管儿子在不在的,楼老太都是一家之主。中午孙子孙女一放学,就叫楼国强和楼瑛(狗妹大名)把家里的一多半的大米扛出去换成了玉米和红薯。如今大米贵,一斤米能换两斤玉米,一斤玉米又能换三斤红薯。
但红薯吃多了胃会反酸,所以也不能尽吃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