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时甜枣在田嬷嬷跟前露了面,再至宝娘子周岁宴,她主动请缨,也求得田嬷嬷给自个儿安排着在后厨担了点事,她又将事的极为漂亮,自然入了田嬷嬷的眼。
此后,田嬷嬷日里没少叫她做活,却都是能得赏的或是能叫主子晓得的。甜枣不是个不知恩的,虽不能给甚么大回报,可日里跑腿勤快,说话嘴甜,有事没事总也为田嬷嬷惦记上一份,如此往来,她一时也成了二房里头的一个小红人。
张嫂子是个门房,看着不是甚么体面的活,实则里头油水极多——主子要往外送甚么,少不得打点,外头有人想往里传话更没少孝敬,爱悄的丫鬟更没少在货郎途径时,要托看门的给带些东西而塞钱。
却到底还是下头混饭的,哪个正经主子要往小门里走呢?
大爷就一个妾室,二爷更是连通房也未置,三爷女人是多了,却没哪个能真入他眼里。这些姨娘讨好来,甚么用?一个不好,还无端惹身臊。
因此门房里头,凡是心思活络的都削尖脑袋想往几房主子前头凑去。张嫂子总苦于没有门道——就是要拿钱疏通,也得寻着个对头的人不是?
也是巧,她有匹好料子,平时舍不得动,却要三岁大的儿子给抹上个黑印子,那叫一个心疼,更舍不得要浣衣房里的粗手婆娘给祸害掉,便自己寻了空去洗。
那处待得都是女人,因是浣衣的,无论给下人洗还是给主子,都要往府里各处走动,消息也比旁人灵通几分。
张嫂子那日去时,正巧她们闲话到二房,张嫂子在边上也听来了几句,里头正有个名叫甜枣。张嫂子总觉得这两字耳熟,原是当甜枣乃吃食,因而听着不显生,遂也没大在意。
有日夜里与丈夫闲话起来时,猛地想起自己男人原先有认过个干娘,那干娘的嫡亲外孙女便是叫甜枣。
这一下,张嫂子便记到心里去了,隔日即去外头打听了一圈,果真是一个人。她心里头有意是要去攀攀这条线,丈夫却说自己早年与那边有过不快,生了隔阂,这会儿晓得人外孙女得势就凑上前去,面子实在难看。
张嫂子听这话,却是“嗤”声笑道:“我便说你是个木桩子。你当日认那老婆子做干娘,就真是为着甚么情谊?不也是瞧她当时也算得个小管事吗?要我讲,那么多家人,谁能叫主子赏得本姓?就算是咱爹讨来得恩,那往外说也是咱们脸上的金。”
她见丈夫有些松动,便再加了把火,“那老婆子也没个儿子,当初与你结亲,许就是因这一桩。如今好,闺女也没了,就剩个外孙女。这一家里头没个男人哪里像话?咱们这可不是要去攀人家富贵,是瞧她们孤儿寡母的,于心不忍。”
这一席话后,张嫂子丈夫听了也觉有几分理,遂肯了张嫂子去寻甜枣,还帮着从外头带了些东西好做年礼来送。
甜枣外祖母唯恐这外孙给人欺了去,与她说了好些府中阴私,更别说那些陈年旧事。她原是不大想理会,反外祖母却很亲热的与张嫂子讲话。
事后甜枣疑惑询问,外祖母解释道:“你当是你阿婆老得糊涂了?她心头盘算甚么,我清楚。可这无碍,咱们也不吃亏,借着她的力,你往上走也更轻松些,平日里若出了甚么事,许还能得点帮衬。左右只是互相行个方便,没必要落她脸。”她抬手摸摸了甜枣头上的两个小鼓包,长叹一声,“阿枣啊,你如今很好,田嬷嬷是个心善的愿意提拔你,可到底是外人。如今无事自然好,哪日有难,”她顿了顿,喉头哽住,“我那个姐妹周婆子你可还记得?说去就去了,咱们奴才是贱命,你得更惜着点。”
后头甜枣与张嫂子应着那句“互相行个方便”,也渐亲近起来,有人问起来,便说是亲戚,甜枣也称张嫂子一声舅母。
前事讲了大半,且看回这日来,不过时候还得往前拨拨。
卫丽娘来徐府一事,府中之人自皆知晓,可到底来是为着甚么,主子不曾讲,当也是不知的。但这样一个将要及笄的貌美娘子住到府里,又与二房挨得那样近,老夫人与二夫人间的龃龉也不是一两天更不是甚么隐秘,有心思的往这里头一留意,自猜出个五六分。张嫂子与甜枣走得近,便更清楚些。
因而这早李氏来此,张嫂子便特地叫人在外边等了好些时候,也非有意要晾着谁,是专叫人将甜枣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