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好,一美

她从小铁盒里拿出从楼下黑市军火商人那里顺来的两枚子弹。那个家伙给他所有的抢支都编了号,却把子弹胡乱堆在一起。

【6:01:34】

她用枕巾处理完抢上的绒毛。一遍一遍地擦它。

【6:01:56】

她从床单底下摸出手套,戴上。

【6:01:58】

她装上子弹,拉开保险,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女孩像受惊的猫一样睁大了眼睛。火车来了。

【6:02:00】

在火车的轰鸣声里,她举起抢,扣动扳机。丽贝卡简直要微笑了,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一切,摆脱这个肮脏的小套间,摆脱父母的毒打,摆脱每次从小楼梯上楼回家时楼道里男人们不清不楚的黄腔和拉扯。有几个人试图将手越过她的裙摆,伸进她洗的发白的底裤里。该结束了。然后她小心地绕过血泊,把抢和手套用塑料纸和胶带固定在马桶水箱盖内侧。做完这一切,她原路返回,走向了床边的大衣柜。火车的轰鸣声,仍然该死地响个不停。丽贝卡胡乱地把鞋子踢到一边,她钻进衣柜,里面浑浊的空气混杂着烟味让她几乎窒息,她口袋里有成型的铁丝,可以用它从门缝里伸出去,从里面把衣柜门闩上。

即便计划一失败了,她也能自己离开。

衣柜门被打开了,丽贝卡无力地眨眨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干涩的眼睛不可遏制地疼痛起来,她惊惧地往后缩着,即便在狭小的衣柜中她根本无路可退,断断续续的呜咽从她喉咙里呛出来。

“哦!可怜的小姑娘。”有人说,“嘘,嘘,别怕,这里是警察。”然后伸进来一双粗糙温暖的大手,把她抱出来的动作轻柔地像捧着易碎的瓷器。丽贝卡费力地眨眼睛,目光沿着警用腰带上移,看到左胸的金属警徽。她终于放松地叹了口气,紧绷到颤抖的身体瘫软下来,再往上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像面具一样扁平。那种熟悉的厌恶感又从胃里沿着食道涌上来。

【忍耐,忍耐,你现在是受迫害的小女孩。】丽贝卡必须控制住自己,才不会露出反胃的表情。【该死的世界,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这位男警员抱着她,一边用对讲机汇报情况,一边快步离开房间,经过尸体所在的地方,善良的警官试图用肩膀挡住小女孩的视线,但没用,她早就看过了,现在又看到了。沙发上,被她轻易杀死的父母躺在那里,房间里的味道很糟糕,沙发上的血渍都变成了脏兮兮的类似于泥斑的颜色。那两个傻瓜躺在那里,两张扁平的面具脸。

她被抱上警车,被拥进一个女警员的怀里,这点也是通过对方胸前起伏的女性特征感受到的。“可怜的小姑娘。”对方说,并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这个动作很温情,没错,但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就让这一切显得有些恶心了。

丽贝卡别过脸,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一张脸,又一个无面人。她心里清楚,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被送到医院,就连问询都是在病床上完成的,那个在车上抱着她的女警官告诉她,一旦手续办好,她将被送往福利院。丽贝卡知道这代表计划成功了。她没有其他监护人,没有警察会蠢到把她交给公寓里的其他邻居照看。公寓里所有人都巴不得警察滚得越远越好,所以即便是发生命案,那种地方都没有人会主动报警,丽贝卡的所有行为本身就是一场豪赌。她算准了一个诈骗犯居民逃亡的时间进行这一切,赌警察后知后觉地追来时,会发现她的小套间内情况不对。已经被自己在衣柜里关了三天的后果,是她看起来那么虚弱,怎么会有人怀疑她呢?楼内每个人都劣迹斑斑,只有她,无辜的像一张白纸。另外在被询问时,她委婉地讲述了自己被家暴,被锁进衣柜,她是怎样无助地哭喊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她又累又饿,火车轰鸣声让她对谋杀案一无所知。至于口袋里被捏得已经不成形状的铁丝?那不过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姑娘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家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