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前头的动静,顾芊芊和顾葶葶停住脚步。葶葶心虚地抓了抓脸,“大哥这回凶多吉少,爹当真发脾气了。”
哪一回又是假的?芊芊忍不住撇嘴,这是半个月里的第三回,雷声大雨点小,也没看爹真把大哥的腿给敲折了。每次训诫后,顾孟飞照样脚下生风,四处风流喝花酒。威远镖局的少局主顾孟飞在妹子顾芊芊的脑子里一直都是这个印象。以前病着的时候,也听过不少他的混账事。
“爹,你不要急着骂人,是那余虎欺人在先,我不过拔刀相助……”
“住口!锦衣卫欺人?锦衣卫草菅人命的事多了,你管的过来!我问你,你在哪儿看见他欺凌弱小,红袖坊还是赏花阁?”顾威冷哼一声,“这话你有脸对你爹我说!”
镖局耳目多,京城里发生的事,瞒不过顾威,所以顾孟飞嘴上讨不得什么便宜。既然他老爹都知道,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你不务正业、好酒贪杯到何时才算,整日里舞文弄墨,镖局的事,你管过多少!不过是靠着我这张老脸撑着!”
“这镖局是顾、周两家的,你一味躲懒是不是想把一钊累死……”
顾孟飞不说话,场面又变成了顾威一个人从大发雷霆到絮絮叨叨,再来就是苦口婆心。顾芊芊打心底觉得她爹说的都对,连爹的两个徒弟常小刀、季锦都出镖在外,大哥这舞剑弄萧、闲云诗酒的日子也过得实在舒坦。镖局赚的是刀头舔血的银子,他花钱也不嫌烫手。
葶葶又拽了拽芊芊的衣袖,努了努嘴,都到了门外,怎么也得进去。“爹。”顾芊芊跨过门槛,唤了一声。
顾威蓄着不长的络腮胡,粗眉大眼,不怒自威,虽然年过半百,但看着也就四十多岁。他一身深蓝色长袍,脚踩皂底黑布靴,正端坐在雕花红木座椅上,此时还余怒未消。只是听见芊芊这一声,顿时就没了脾气,他舒了口气,看着她道:“你大病初愈,在楼中休息才是,我在训斥你哥哥,看了也是烦心。”
顾孟飞偏头扫了眼,继续装作面无表情,只暗中翻了个白眼,一副滚刀肉的样子。顾芊芊看他那神情,心里嗤笑,嘴上道:“爹不要动怒,大哥做事有分寸的。”
“他的分寸就是给家里惹祸,他干的荒唐事……”顾威指着顾孟飞不知道该骂什么好,有些话不该女儿家听。他一甩袍袖,只得罢了。
“大哥他……”顾芊芊搜肠挂肚,正想着要再辩白几句,就看见镖局的掌柜谢昆快步朝这边过来,赶忙岔开这茬,“爹,谢三叔来了。”
谢三跨进门槛,抬头一打眼,心里明镜儿似的,面上当没看见,上来道:“局主,镖局堂上来了客,要与您亲见才谈买卖。”
顾威看谢昆面有疑虑,便问:“你看来人如何?”
“身上功夫不弱,脸生,我这双眼瞧着,来者不善。他自报家门是城西刘家绸缎庄的,不多话,只说要见您。堂上徐头儿正应对,我说了活话,进来看看局主是否在。”
顾威摸着胡髯,细思一番对谢三道:“一起去前头看看。”他一脚刚迈出去,又马上转身对着顾孟飞的后脑勺喝斥,“逆子,你好自为之,在这里跪着反省,跪不到一个时辰别想起来!”
人走远了,顾孟飞一边掸着身上的袍子一边站起来。他穿着月白云纹直缀长衫,外面是蓝色窄袖素纱套衫,面目清朗、光风霁月,端得一副风流公子模样,又哪里看得出半点江湖气。偏他那一双眼睛,看着是在笑,但又让人觉得犹如一汪黑潭,深不见底。
顾孟飞坐下,漫不经心地朝门外笑道:“还不进来,自己在外面看热闹,让芊芊来说情。”